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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中)

当年月 宇宙第一红 4698 2024-12-27 08:31

   和离(中)

   当时厢房内已屏退下人,只有姜寻烟与奶嬷嬷二人。

   奶嬷嬷双目赤红,握着姜寻烟的手臂,颤颤巍巍的说道:“大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夫人说,你得马上和离。”

   “出了什么大事?”姜寻烟方才听见奶嬷嬷说“和离”二字的时候,心里就跟着紧了一下,面上的表情也十分凝重。

   在上辈子,她娘家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式微了,所以她母亲叫她百般讨好谢府,安静做个谢府的好夫人,不要忤逆谢府——因为这件事,姜寻烟对娘家彻底失望,甚至记恨上了她的父母,不想再回娘家了。

   也因此,她重生一回之后,并没有打算去寻求娘家的助力,所以她才会去找裴青。

   按着她的计划,应是谢云书先下狱,然后她以罪妇之身和离——她还特意查过大奉律法,只要她和离了,再以银钱上下疏通一番,便能不被牵扯到牢狱之灾。

   只不过,因为是夫家出过事,她日后会算是罪妇,很难再去婚嫁,娘家也不会再容下她。

   大奉民情便是如此,夫家犯罪,娘家也要蒙羞,甚至,娘家也不会收留夫家犯错的已嫁女。

   夫家倒台,娘家不收,那些出嫁了的姑娘便真的变成了一根野草了,一些女子若是扛不住,甚至可能拉一根绳子,直接上吊自尽了。

   当然,但姜寻烟也不在乎这个,她本意也不想再嫁人了,谢云书让她对世间男子都多了几分防备,她难以再豁出去爱人,她现在只想带着她的嫁妆和她买卖玉石暴富的银钱安安稳稳的活着。

   但是,等她这边一切事情都安置的差不多丶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甚至账本都已经拿出去交给裴青了,她的娘家怎么还突然跳出来,叫她和离了?

   数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姜寻烟倒不会觉得是姜府人心疼她的遭遇,她只会觉得,是出了大事。

   有一件大事,逼的姜府必须立刻与谢府割席。

   “回大小姐的话,是老爷这些时日刚听来的信儿。”奶嬷嬷贴近姜寻烟,也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只含糊其辞的说:“老爷说了,谢府现下要引火烧身了,让大少夫人想办法早些从谢府脱身,大夫人还写了封信回来,叫老奴亲手交给您。”

   说话间,奶嬷嬷从胸前拿出一封信来,交由姜寻烟。

   姜寻烟拆开来看,确实是她母亲的笔迹,这封信写的十分仓促,笔锋乱走,墨点都甩在了纸张边缘,看得出来写信的人十分紧张。

   纸张上入目第一句便是:吾儿寻烟,谢府已大难临头。

   姜寻烟拧眉将整封信看完,很快便知道为何姜府会得知消息了。

   原是就在今日,姜父突然得知刑部的一些官员开始调查谢云书,似是已经在谢云书身上掌握到了一些谢云书违法作乱丶贪污受贿的证据,随时准备拿谢云书下狱,据说人物都已经捋出来了,就等着马上拉谢云书下狱了。

   因为证据确凿,所以谢云书必会下狱丶撸官职,这是大势,不可违逆,在倾轧之下,姜寻烟这种枝头娇花只能快速脱离谢府这颗即将倒下的大树,以此来保全自己。

   所以,姜府这边立刻来了消息,想让姜寻烟寻个理由与谢云书和离,然后从谢府中出来,回到姜府去。

   在谢云书没下狱之前离开谢府,这样,姜寻烟便不是罪妇了。

   纵然是二嫁女,但也肯定比罪妇要好。

   因着不知什么时候要事发,所以姜寻烟必须要快,也因为不能惊动谢府,所以来的不是姜夫人,而是一个奶嬷嬷,悄无声息的送完信封就走。

   姜寻烟拿到那封信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如此。

   她估摸着,是她给裴青的那两本账本开始发力了,裴青果然不辜负她的期望,开始替她弄死谢云书了。

   而这件事弄的并不是十分隐秘,好巧不巧,叫姜府得知了消息。

   上辈子没出这件事,姜夫人便要姜寻烟老老实实的做一头老黄牛,现下得知谢府可能要倒,姜夫人便不打算再让自己的女儿一头撞死在谢府了,而是打算将姜寻烟捞出去,所以才写信而来。

   在信件的最末尾,姜夫人反覆叮嘱姜寻烟:不管什么样的理由,姜寻烟都要离开谢府,唯独不能透露是因为“牢狱之灾”,这样,日后姜寻烟再说亲事的时候,旁人若问起是什么缘由和离,也好有个交代。

   总不能直接与人家说,是知晓夫家要出事,故而赶忙和离脱身吧?

   看着信封上写的字字句句丶情真意切的叮咛,姜寻烟心口都跟着发酸。

   她有的时候,觉得母亲不爱她,只将她当成一个利益工具,当成一个巩固筹码来看,可是偏偏在她毫不期待的时候,她的母亲又来关切了她一把。

   父母的爱好似总是这样,在你绝望的时候,他们声疾色厉的拒绝你,呵斥你,在你不奢求的时候,却又端来一碗温热的粥。

   你说不清他们是不是爱你,但也不能说他们不爱你,好似父母与子女这一生,都在互相亏欠。

   姜寻烟可以恨谢云书,却没办法恨自己的父母,她可以报覆谢云书,却没办法报覆自己的父母。

   她想,大概是因为,她的父母真切的爱着她吧...虽然这份爱少得可怜,甚至比不过一个强势的女婿。

   但她的父母好歹养大了她,给了她衣食吃穿,所以她就算是对父母心寒了,却也做不出来陷害父母报覆丶给自己出气的事情,而现在,她的父母只要稍微关心她一下,她便又开始心中泛酸,难以拒绝。

   姜寻烟轻轻地叹了口气。

   人,便是总被不断的牵绊的。

   素白的云烟纸被姜寻烟的指尖掐的有些泛皱,轻轻地发着颤,一旁的奶嬷嬷见姜寻烟神色恍然,以为姜寻烟是舍不得谢云书,便赶忙劝道:“大姑娘,若是被牵连入狱,这一生都毁在这里了啊!”

   姜寻烟将一旁的蜡烛点燃,将手中书信烧毁,继而点头道:“知晓了,你且先回。”

   信封的馀烬和烧毁时的焦火味儿顺着前厅的地毯慢慢落下,渲染出一种略显刺鼻的气息来,奶嬷嬷低头应了一声“是”,退出到门口时,又踌躇着加了一句:“大姑娘且要珍重,莫要生恼伤体。”

   说完,奶嬷嬷离开了红梅园,由外面守着的夏风送出了府门。

   姜寻烟则独自一人坐在了前厅内。

   她没有再去前院去见谢云书与谢云玉丶钱公子,只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消化这些情绪。

   她之前是准备一个人给自己挖出来条生路的,现下姜府既然掺和进来了,那便顺着姜府的路来走。

   到时候有姜府来安置,也比她一个人艰难求生走的快些。

   姜寻烟思索间,走回到她的东厢房中。

   经过短暂的情绪起伏,姜寻烟已经重新冷静下来了,她安静的坐在了房间内,整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

   姜府的消息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虽然给姜寻烟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也不是很多,她能继续走下去。

   思索间,姜寻烟捏了捏眉心,转而唤了屋外站着的春雨进来,叫春雨去收拾库房。

   她的嫁妆这段时间已经被她偷偷转移了不少,随着她卖玉石的钱一起存到了庄子里,七七八八剩下的也不多,只有一些不好挪动的大件还摆着。

   姜寻烟叫春雨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红梅园东厢房中便只剩下了姜寻烟一个人。

   她似是已经变成了雪中的一枝梅,短暂的忘记了天地间的爱恨情仇,只清冷冷的站在那里——她筹谋了许久,才得来这一日,似是期盼了太久,所以当这一日真的到来的时候,姜寻烟甚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般轻易地...便来了吗?

   她的自由,当真唾手可得了吗?

   她在厢房中留的太久,在前院的谢云玉与谢云书说过了想要店铺的事情之后,见姜寻烟还没有出来,谢云玉便恼了,直接拉着谢云书便要去找姜寻烟。

   “哥哥,我只不过是要借用那店铺一段时间,做一做生意而已。”谢云玉一边拉着谢云书去寻姜寻烟,一边跟谢云书气急败坏的说:“她至於这般小气吗?”

   谢云玉也不觉得自己要的多——她要这么多东西,也不过是为了在钱府有些脸面,叫钱夫人不敢轻视她,她也是为了日后更好的操持谢府,嫂嫂也是嫁了人的女人,该理解她的,为何要处处为难她呢?

   谢云书倒是面色微沈。

   他本意是想训斥谢云玉两句的,可是一想到谢云玉当初因为傅柔儿经历的那些事情,便也觉得愧对谢云玉。

   他明知道谢云玉这番行事不对,但是也舍不得苛责谢云玉,谢云玉是他的亲妹妹啊,为了傅柔儿又吃了不少苦,该被好好弥补的。

   既如此,便叫寻烟再委屈一些吧,谢云书想,左右寻烟那般体贴爱慕他,该明白他的难处的。

   只是一点嫁妆,寻烟也不会如何舍不得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红梅园,谢云书迈进门槛时,便瞧见姜寻烟在厢房桌案旁坐着,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跟着谢云书进来的谢云玉却得意的昂起下颌,道:“嫂嫂,大哥已经同意了将铺子让给我的事情,你且将铺子的店契给我吧,好叫我来接手。”

   姜寻烟偏过目光去,神色冷淡的看向谢云书道:“是吗?”

   姜寻烟那双清凌凌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平静的似是一潭死水。

   谢云书自知姜寻烟不满,但也不好拂了妹妹的面,便道:“是,此事我做了决定了,寻烟,你将铺子拿出来吧,钱府终究是我们的亲家,既是一家人,便不该如此猜忌。”

   谢云书和姜寻烟心里都清楚,这铺子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钱府人吃相太难看,谢云玉又一门心思想在钱府人面前充大装阔,回门宴上都能搞这么一套,日后保不准会出什么事儿呢。

   但是谢云书心里亏欠,所以宁可委屈自己,委屈谢府,也不想委屈谢云玉,谢云玉想在钱府面前装阔,他也随着谢云玉。

   左右也用不了多少银子,他很快便会赚回来——做官场的,还能少了银钱吗?不过是个时间而已。

   所以,谢云书顿了顿,便与姜寻烟又补充道:“日后,夫君都会还给你的。”

   说话间,谢云书已经走上前来了,道:“店契呢?”

   他是完全没想过姜寻烟会不答应的。

   因为谢云书知道姜寻烟有多爱他,姜寻烟为了他什么都能做,只要他一个目光,姜寻烟便会为他冲锋陷阵,为了他,姜寻烟可以纳妾,甚至可以包庇犯了大错的傅柔儿,那姜寻烟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没有了!

   他就是姜寻烟的天,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不管是什么,姜寻烟都会给他,反正姜寻烟的嫁妆还有许多,少了这两个铺面,也有旁的可用。

   所以他走上前来,擡手便去拿姜寻烟身旁桌案上的一张纸。

   那张纸在姜寻烟的身旁摁了许久,谢云书便以为那是店契,所以自然的伸手过去抽出,夹起来。

   姜寻烟没有阻拦,任由他拿起。

   谢云书拿起那张店契的时候,心中涌起几分得意来,似是夏日间饮了一口碎冰饮一样舒坦。

   他便知道,姜寻烟从不会拒绝他,毕竟姜寻烟那么爱他。

   他只要擡手,姜寻烟什么都会给他。

   但是当他含笑看向那张纸的时候,却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店契,这张上好的云烟纸上,只写了三个字。

   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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