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慕仪：“？”

　　 “不亏是我设计的春装，”楚暄还在她边上喟叹，“真好看。”

　　 封慕仪用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面上的龟裂，挤出一句“原来是清河郡独出的云绫，先生对公主真是用心，叫人歆羡。”

　　 自被拦住后，楚暄第一次将正眼放到她身上，带着诧异，“永宁县主见多识广，这就认出云绫了？怪不得圣上另眼相待……”

　　 他瞧了眼封慕仪身后跟着的侍女，“独一份，让郡主的贴身侍女随侍左右。”

　　 进国子监的学生除了皇子皇女，便是下学后，侍候的人也皆由宫里统一安排。

　　 封慕仪听出他明显愉悦的语气，眼前这张脸再昳丽貌美，终归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骄傲的口吻就差亲口说出“云绫”二字，她也不至于迟钝到这步，反而是这楚暄敏锐到指出圣上对她的另眼相待，不知是故意还是纯粹转移话题？

　　 比如，故意对公主与其他男人的亲近视而不见？

　　 他们站的这头，虽听不到萧越绫和陆卿寒在说什么，但萧越绫脸上真切的笑意可看得一清二楚，何况长公主爱美色燕京皆知，陆卿寒的容貌更是与楚暄不相上下，那般清冷雪色的姿态，不比早就到手的驸马令人心动？

　　 封慕仪偷偷打量楚暄神色。

　　 “不过……”楚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今日拦下我，问得竟是这般简单的注释，可见你思虑颇浅，去藏书阁将明德五年的《风物卷》阅完写一篇感悟，明日课上交由我。”

　　 “……”封慕仪面上得体的笑意微僵，“？”

　　 ……

　　 第二日清晨。

　　 四个宫人抬着担架来到国子监，上面趴着脸黑到能滴墨的尚书嫡子，贺奚。

　　 他第一次进宫前就被贺泓警告过要低调行事，奈何抄书才一夜，就隐隐有崩坏的征兆，这次将人送回来也是下了狠心，贺泓一方面最近诸事缠身，另一方面也存了趁机教导贺奚的念头。

　　 宫里头再如何，贺泓想得明白，总归安全些。

　　 萧越绫坐在自己的位置，随众人看好戏般看贺奚被人抬到最后一排，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乔珺摸着下巴，“贺尚书竟然将人送回来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萧越绫偷摸着做了个看书写字的姿势，乔珺眼神一亮，跑到她位子边轻声问：“春闱？”

　　 萧越绫点点头。

　　 让政敌帮着教儿子……

　　 最近几位尚书忙着呢，人人都想在春闱插一脚，但如何不动声色收礼、收不收礼，或是送人登天梯、或是赚取好名声，便是为官的学问，连乔太师都忙着为自己座下几位学生紧抓学问，对国子监众人脸色也忪了些。

　　 “阿绫，你说封慕仪是不是看上了那边那位？”乔珺突然朝陆卿寒的方向努了努嘴，“好几次课间我都看到她拿问题去问呢，不过这位陆公子上次测试得了上上等，学识的确不错……”

　　 萧越绫并没有跟着看过去，她当然知道陆卿寒聪明，不光如此，他是她前世今生所有接触的人中，最能舍下吃苦的人。

　　 只是世人多因他的脸所误。

　　 两人没说几句，授课的黄大儒走了进来。

　　 他是来自白鹿书院的外聘，是迂腐的老学究代表，并不支持乔太师改动的一些学规，连带着对乔珺这个学生也诸多挑刺。

　　 “砰——”

　　 将一叠案卷摔在桌子上。

　　 黄大儒拧着眉，“最近国子监的课程多有变动，公子小姐们便是倦了不想完成课业，也不该随意找人替做糊弄老朽。”

　　 他指了指桌上的课业，指责的视线掠过第一排。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切勿自恃身份行误人子弟之事，若自己认错，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话落，堂内一片安静。

　　 黄大儒言之凿凿分明手握证据，言下之意是要这些贵族子弟自己跳出来承认错误，偏偏所有人一边噤声一边四下逡巡着他人脸色……

　　 谁让人代写被抓了？

　　 让萧越绫古怪的地方在于，黄大儒视线时不时扫过她那一排，让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总不会被抓住的人是她和萧烨明、裴稷安中的其中一个吧？

　　 萧烨明对待学问之事从不假手于人，甚至乐在其中。

　　 裴稷安虽多次被批课业质量不佳，但他是个一根筋的，再多的罚抄都能冷着脸自己完成。

　　 萧越绫想了一圈：“……”

　　 末了，她定神，楚暄的字迹不可能被发现！

　　 “长公主——”

　　 黄大儒看似恭敬地唤了一声，瞬间把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

　　 前一秒让人承认，后一面喊她，就差直接点名她萧越绫偷奸耍滑仗着身份不思进取，让人代写课业。

　　 有嗤笑的声音传来，是贺奚。

　　 “公主怎么还装听不见呢？在座谁不知道长公主您不是读书的料，让人代写课业又不是什么不好承认的事！”

　　 “贺公子话说得自信，像你是那块料似的。”萧越绫嗤道。

　　 “你！”贺奚最讨厌她这副同归于尽的骂法，也没想到她反唇就来，气得支起身子，“至少我没有连课业都让人代写！”

　　 “所以你干脆不写，哭兮兮逃回家咯！”

　　 贺奚：“……”

　　 被贺尚书打开花的屁股更疼了，萧越绫此刻在他眼中简直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恶女，比乔太师还让他憎恶。

　　 更气的还有上首的黄大儒，他是国子监祭酒特地邀请来上课的，眼中最是揉不进沙子，这两人竟明目张胆在他面前斗上嘴了。

　　 “听不进圣人教诲的学子，便是改再多规则又有何用？”他的视线从装鹌鹑的乔珺头上收回，看向斗嘴的萧越绫与贺奚。

　　 他最讨厌这个班！

　　 偏偏祭酒为了显示对他的重视，把他儿子也放在了这个班里，黄大儒刻板严肃的脸上皱眉益重，瞪向倒数第二排某个捧书的年轻人身上。

　　 “黄瑾！你来说，被发现让他人代写课业当如何？”

　　 一个胖乎乎的沉默男子站起来，不安的视线左右看了又看，“爹、爹，我……”

　　 “国子监，叫先生！”

　　 “先、先生，重新写一遍？”黄瑾小心觑了眼黄大儒脸色。

　　 黄大儒脸色明显在暴怒边缘，胸口剧烈起伏着，拿了桌案上的卷子放到萧越绫面前，理都不理黄瑾的回答。

　　 萧越绫拿起卷子，看到上面的字迹后一愣。

　　 这不是楚暄给她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