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翌日。

　　 徐久又是一大早起身, 这回他不缠着陆清川陪自己去救济难民了。

　　 “我去城外缓坡难民那里。”徐久道：“你在府里休息，或是出去玩儿都行。”

　　 “嗯？”陆清川诧异，“你要自己去？”

　　 他在想是不是徐久怕自己阻止他去, 所以才想着自己去, 让他留下。

　　 “嗯。”徐久点头道：“你在庄子上辛苦这么多天, 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说：“你也不用担心我，有护卫还有泉城那些同乡, 我不会有事的。”

　　 徐久心疼他，昨天若不是陆清川主动, 自己也想让他帮着震慑一下。

　　 他不会让陆清川与自己一起去救济难民。

　　 陆清川看他笑意盈盈，眼里全是疼惜, 心口不由又没来由的有些颤动。

　　 “我去庄子上看看。”陆清川想想道：“早点收割完, 早点放心。”

　　 徐久摇头，不赞同地道：“休息几天再去, 不是有人在管嘛, 不用这么辛苦。”

　　 他歪着头, 对陆清川眨眨眼，调皮的一笑道：“其实没有庄子上那些收成，我手里也有粮食。”

　　 “哦。”陆清川瞥他一眼，翘了翘嘴角笑道：“原来你是不怕庄子上没有收成, 所以一趟也没想去看看。”

　　 “不是有你嘛。”徐久理所应当地说：“我还操心什么，你自然都会安排好。”

　　 他相信陆清川, 否则徐久哪怕手里有粮食，也不会舍弃那些庄子的产出。

　　 那可不是小数目, 上万亩田地得产多少粮食, 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徐久经过上一世, 可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少爷了, 对一粒米也心疼着呢。

　　 “你倒是信我。”陆清川扬眉笑声愉悦，“不怕我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给你办砸了，或是看到你那些粮食眼馋给你贪了。”

　　 “当然信你呀。”徐久不以为意地说：“要不怎么让你去呢。而且你贪粮食干什么，你也用不了那么多，要是有需要和我说，还能不给你咋地。”

　　 他骄傲的挺起胸膛，伸手拍拍陆清川肩膀，一副豪迈不羁的模样。

　　 “想要什么和我说。”徐久大气地道：“我一定支持你。”

　　 他目光炯炯，饱含期待的看着陆清川，大有你说我就给的架势。

　　 “说吧，要什么？”徐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是银钱还是粮食，我都有也都可以给你。”

　　 他们徐家的传统不少，那些豪商世家都知道存粮，徐家更是不遑多让。

　　 甚至因为泥腿子出身，更是对粮食看的比金银还重，世代都以存粮存银为己任。

　　 那些什么古董字画奇珍异宝，徐家根本不看重，与权贵世家这些人正好相反。

　　 他们就是典型的被人所说的一身铜臭味的商户。

　　 哪怕是发家几代，徐家也没改变传统，更没附庸风雅或是让后代沾染权利。

　　 想改变家风之类的心。

　　 就是老老实实做生意，本本分分做人，也许这就是徐家衰败的原因。

　　 “不用。”陆清川喉咙滚了滚，眼神覆杂地道：“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抹了一把脸，心里五味杂陈，揉揉徐久脑袋，“小侯爷豪气冲天，不愧是南方赫赫有名的富商徐家后人。”

　　 “只是有时候豪气也会害人，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陆清川知道徐家还有部分产业，徐老太爷会给徐久留下一些财产，更知道徐久让人去北方采买粮食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徐久会告诉他，更大方无比的只要自己说需要钱粮。

　　 就会送给自己。

　　 “我只对你说。”徐久笑眯眯的，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任何人看到我把没长成的玉米掰下来给难民，都会以为是没粮食呢。”

　　 “你放心，谁也在我手里拿不走钱粮。”

　　 “那就好。”陆清川看他心里有数，起身道：“走，送你去城外，我正好去庄子看看。”

　　 ……

　　 等徐久他们到了城外，就发现城门口又多了很多施粥的人。

　　 常安去打听一下，是京都里的商户出来救济难民，还拉来不少粮食。

　　 徐久点头：“就该这样，大家一起努力才能度过这次大灾。”

　　 常安对这件事的看法不一样，欣喜地道：“希望再多来一些人施粥，这样我们能省下不少粮食。”

　　 “你是救济难民，还是来摆样子呀？”徐久笑着指他道：“看你这小气模样，让人听到还以为你是被逼着过来救济呢。”

　　 “奴才哪是那个意思。”常安翻个白眼道：“只是想着就我们侯府自己救济，只能帮帮来京都的这些难民，南方那边的灾民还没人管呢。”

　　 他知道小侯爷品性，若是手里有多馀的粮食，一定会想办法送到南方一些。

　　 那样家乡的人都能活下来，常安记得自己的出身，更是知道贫苦百姓的不易。

　　 “再等等。”徐久叹息，小脸苦闷地道：“很快就能去送粮食了。这次要我们自己运送，亲自送到灾民手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清川睁开眯着的双眼，问道：“你去南方送粮食？”

　　 “不是。”徐久摇摇头，他可没那么大本事，“我要去，估计那些山匪路霸，把我都得抢去。”

　　 他看看陆清川，突然笑道：“我要是被抢去了，你去不去救我？”

　　 陆清川斜睨着他，嘲讽道：“明知道会被抢，还送上门去，还用我去救？”

　　 “我就知道你会救我。”徐久笑嘻嘻的凑到他身前，双眸亮晶晶地道：“就因为你要去救，所以我才不自己去，这样就不会连累你为我冒险。”

　　 “哼。”陆清川轻哼，把脸扭向一边，“冒险的事别做，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如愿的。”

　　 他们到了缓坡救济难民的地方，果然这里的难民数量少了很多，大多都去了城门口那里。

　　 刘管家看到他，神色诡异有些不自然，徐久奇怪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王夫子把难民们都领到城门口去了。”刘管家指指缓坡附近的难民道：“把妇孺孩童留下了，让她们在这里领食物。”

　　 “噗！”徐久笑了，这是还想着给自己省粮食，“王夫子倒是能算计，不过这样也好。”

　　 他这里的粥粘稠，馒头是两合面的，相比较其他施粥的地方要好一些。

　　 “大人可以将就一些。”徐久道：“也比较抗饿，吃的少一些差一点都没关系。”

　　 他指指那些孩童老弱妇孺，对刘管家道：“那就好好照顾一下吧。”

　　 “是。”刘管家应道。

　　 徐久看看那些留在这里的难民，现在已经洗的干净，再不是忍饥挨饿的邋遢模样。

　　 静静的呆在一旁，不吵不闹恐怕遭人嫌弃，看向他的眼神带着闪躲。

　　 “都吓坏了。”徐久叹息：“听说昨晚施粥的人，态度很是不好，可能也是不想她们跟着去受辱吧。”

　　 “嗯。”陆清川应了一声，看徐久一脸的不忍，说道：“就是这个世道，想那么多没用。”

　　 俗话说得好：要饭别嫌馊。

　　 现在落难求别人救济，就不能不看人脸色，更不能有任何挑剔。

　　 毕竟能活下来才最重要。

　　 “我知道。”徐久抿抿唇，情绪低落地说：“这个时候没资格要求那么多，无论如何都给了救济，也算是有活命之恩。”

　　 他能想明白：现在这种情况，能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哪还能想着吃饱或是夥食好不好呢。

　　 徐久只是觉得：既然救济了，为什么不能释放一点善意，让这些落难的人多少有一点点安慰。

　　 “怎么不说话？”陆清川看他低着头走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什么呢？”

　　 “在想……”徐久侧头，对陆清川道：“人与人的不同。”

　　 他说着嘴角弯起，又习惯性的抱住陆清川胳膊，笑容满面地道：“我这么缠着你，你也没嫌我烦不理我，要是换一个人早就不理我了。”

　　 “所以呀！”徐久指指难民道：“她们也要看遇见的是什么人，自己是不是像我一样这么有福气。”

　　 “福气？”陆清川重覆一句，“你认为遇见我是福气？”

　　 “是呀。”徐久笑道：“你看我现在多开心，就是因为有你呀。”

　　 陆清川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徐久，看他熠熠生辉的双眸，看他充满信赖的眼神。

　　 还有最让他放不下的灿烂笑容。

　　 “那……”陆清川沈默许久，认真地问：“你想一直有福气吗？”

　　 “嗯嗯，想。”徐久使劲儿点头，抱着陆清川的胳膊又紧了一些，“想一直有，一辈子有，要是生生世世都更好了。”

　　 “噗！”陆清川没忍住笑，继而放声大笑，好半天才停下来，眉眼仍带着笑意道：“好，你会一直有这个福气。”

　　 他心里感叹，满心欢喜，那种无所谓毫不在意的态度渐渐消失了。

　　 “去吧。”陆清川轻轻一推，“去竹棚里坐着，我去庄子上看看，把所有事办完就回来陪你。”

　　 “啊？”徐久一呆，感觉陆清川这会儿有些奇怪，而且他还看到陆清川的耳尖红了。

　　 陆清川说完就走，大步流星脊背挺的笔直，再没有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嗨！”徐久看着他背影，忽然笑了：“常安，你看陆清川对我多好，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给。”

　　 “您对他也不赖呀。”常安道：“他缺什么您就给什么，换做哪个人都知道您有多好，再不对您好一点岂不是没良心了。”

　　 他心虚的看看徐久，常安知道自己这话有失公允，但谁让他是小侯爷的人呢。

　　 当然是自家向着自家人了。

　　 “不对。”徐久反驳道：“陆清川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是真心想对我好，才会对我好的。”

　　 这话有些别嘴，但徐久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陆清川并不是因为自己拥有的那些。

　　 甚至原因给予他才对自己好的。

　　 徐久高兴，脸上笑容一直落不下去，“他才不是占便宜的人。”

　　 他道：“若是陆清川想占便宜，也轮不到我这里，有很多人想让他占呢。”

　　 毕竟陆清川的身份，还有他个人的本事，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上他。

　　 只是陆清川不愿意罢了。

　　 徐久坐在竹棚外面，心情特别好，看着那些难民心里也不再焦虑。

　　 反而有份清闲自在的模样。

　　 “小侯爷。”一个护卫过来，“皇上下旨，责令户部和司农司督促百姓收割，告示已经贴在城门口了。”

　　 “这么快？”徐久诧异，他擡头看看天，“哦，这个时候已经下早朝了。”

　　 他心里一喜，陆清川太靠谱了，事情办的干脆利落。

　　 这下百姓们应该能把麦子收回去不用饿肚子了。

　　 “府里送来两份请柬。”护卫递上来道：“大长公主府邀请小侯爷过府一叙，还有南方商会邀请共商大事。”

　　 “大长公主？”徐久奇怪，“她找我干什么呀？”

　　 在他记忆里，大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两世徐久的与这位长公主都没有交集。

　　 这怎么突然找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