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半夜皇宫钟响, 这不是好兆头，但是多数人也没太在意。

　　 只是翌日晨起，却是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 惊掉了京都众人一地的下巴。

　　 庆元帝急病暴毙。

　　 徐久瞪着圆溜溜的一双杏眼, 惊诧的半天没有说出话, 感觉他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我没听清楚。”徐久蹙眉皱着小脸，掏了掏耳朵道：“谁……谁急病暴毙？”

　　 “庆元帝。”陆清川沈着脸, 狭长的眸子晦暗不明，“竟然暴毙？”

　　 他怎么都不敢信, 只是又能怎么样？毕竟人死不能覆生。

　　 他起身站了片刻，触及徐久的目光, 停顿了片刻后道：“我出去一趟, 你在府里呆着。”

　　 徐久“咻”的起身，擡手拉着他袖子, “你去哪呀？”

　　 “给太子送信。”陆清川道：“这种时候, 他要赶紧回返。”

　　 徐久：“……”

　　 他眼神疑惑, 不明白陆清川这是什么意思，昨日不是说庆元帝已经下旨招太子回返了嘛。

　　 陆清川看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这种时候, 不要说荣王母子，就是其他皇子也不一定没有那个心思。”

　　 那是皇位, 一步登天的机会，恐怕很多人都会动心。

　　 何况还有荣王这个变数。

　　 “对, 荣王。”徐久一个激灵, 惊慌地道：“还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他们, 昨日刚被招上金殿领了职务, 现在手里有兵权。”

　　 “那你快去。”徐久心里不安，催促道：“派人快点通知太子，别让人半路阻止传旨的人，让太子接不到消息。”

　　 “嗯。”陆清川擡脚就走，刚走几步又停下道：“我若是不回来，你也别急，我还要打听一下朝堂上的消息。”

　　 他说到这里，蹙眉神色有些不耐，本可以无事一身轻。

　　 结果为了储君之位，要忙东忙西不得安宁，但是为了徐久安心。

　　 陆清川觉得还能忍。

　　 “你要小心。”徐久追在他身后，嘱咐道：“多带一些人，府上的护卫很多都是值得信赖的人。”

　　 “不用担心我。”陆清川脚步不停，转头笑道：“我这个侯爷，一般人还不敢惹，而且……”他没职位丶兵权，没人会盯上他。

　　 “这个时候。”徐久眨眨眼，听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得意的一笑道：“我们这样的闲散之人，倒是有了一丝优势。”

　　 不会卷入争权夺利之中。

　　 “嗯。”陆清川应了一声，大步离开。

　　 徐久看着他背影，沈默的站了许久，心里一直忐忑有种不祥的预感。

　　 庆元帝急病暴毙？

　　 这太蹊跷了，徐久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但事实如此，他有心无力做不了什么，只能等陆清川打听消息回来。

　　 好在没让他多等，府里派出去的护卫，一个接着一个回来禀报。

　　 “小侯爷，陛下留下传位诏书。”

　　 “小侯爷，大臣丶皇室齐聚一堂商讨大事。”

　　 “小侯爷，庆元帝传位给荣王，圣旨在赵贵妃手里。”

　　 “小侯爷，荣王已经接旨，即将继承大统。”

　　 一个个消息传来，只是没有一个好消息，各个都让徐久心惊肉跳。

　　 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都是惶恐不安悄悄互相打探，大庆朝要变天了。

　　 “荣王。”徐久握紧手，“好手段，好人脉呀！”

　　 “呵呵，呵呵呵。”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愁闷的摇头叹息：“连消息都传的这么及时，恐怕世人不知，这是宣示自己得胜，还是迫不及待的让人与他分享此刻心悦的心情？”

　　 “小侯爷。”常安眼皮一跳，不安的看着徐久道：“您怎么了？”

　　 他知道徐久多不待见荣王，甚至眼里经常流露出恨意，现在又是一副看不懂的神色。

　　 常安心里万分不安。

　　 “无事。”徐久收敛神情，垂下眉眼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就是感叹一下：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无论他怎么算计，荣王有多倒霉，哪怕是太子已经异位。

　　 最后的胜利还是属於荣王。

　　 徐久还能怎么办呢？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自己好像连累了陆清川，恐怕要陪着自己一起被荣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死不休吧！

　　 ……

　　 一直到晚上，明月高悬星的时候，陆清川才回到平安侯府。

　　 他没直接去徐久那里，而是找了一个角落，对着静寂的夜空打个响指。

　　 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跪在陆清川身后，“主子。”

　　 “嗯。”陆清川：“小侯爷知道外面情况了？”

　　 “是。”玄六低头道：“哭了好几场，眼睛都肿了，常安劝了很多次。”

　　 他停顿片刻，擡头看眼陆清川挺拔高大的背影，迟疑道：“好像与主子有关，嘴里一直念叨着连累了您。”

　　 陆清川：“……”

　　 他背着双手，仰头看向星空，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繁星。

　　 好像徐久忽闪忽闪的双眸。

　　 陆清川心里一阵烦躁，眉心紧皱似乎有些无奈，用手揉了几下。

　　 “胆子太小。”陆清川叹息：“就怕荣王上位，他那条小命不保。”

　　 他又想到刚才玄六说的，好笑又好气地道：“估计现在连我在他心里也是要活不成了，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玄六频频点头，虽然不敢说什么，但是极为认同主子的话。

　　 只是，他心里疑惑：就这么算了，还是？

　　 玄六心里没底，但又不敢问出口，因为那是大忌。

　　 “下去吧。”陆清川沈默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大局已定，无法再更改，只能说荣王命中注定了。”

　　 “我不在的时候。”陆清川转身离开，留给玄六的话是：“保护好小侯爷，无论是谁对他不利，杀。”

　　 “是。”玄六领命。

　　 陆清川大步离开，心里没有丝毫犹豫，有些事不能做。

　　 他就一星半点的犹豫不留给自己。

　　 大庆是谁当皇帝，於他都无关，若不是徐久一直心心念念。

　　 又有合适的人选，陆清川不会出手，他的身份覆杂。

　　 有些事真不能做。

　　 ……

　　 但是当他看到徐久哭红的双眼，蔫哒哒的垂着头坐在那里发呆，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还是让陆清川心里一疼。

　　 “怎么了？”陆清川走到他面前，伸手托住他下巴让徐久擡起头，“哭什么？”

　　 “没哭。”徐久一歪头，把自己下巴从陆清川手里拯救出来，又低下头道：“我是迷眼睛了。”

　　 “哦。”陆清川低头看着他发顶，“拿鸡蛋敷一敷，肿的太厉害了。”

　　 徐久擡手揉揉眼睛，无精打采地道：“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只是他话是这么说，却是眼圈儿又一红，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徐久急忙擡手去擦，却是越擦越多，他抿着嘴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那副无声流泪，颤抖着瘦弱肩膀的模样，让陆清川再也看不下去。

　　 他一把把徐久搂在怀里，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心里无奈的叹息：真是个磨人的小家夥。

　　 “小侯爷。”常安站在一旁，递上一条帕子给他，“擦一擦，别哭了。”

　　 “您都哭一天了。”常安看眼陆清川，试探的出主意道：“要不，让镇北侯再去街上喊几嗓子，万一……”再把飞鹰卫喊出来呢。

　　 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徐久瞪了一眼，急忙把下边的话咽了下去。

　　 “你别瞎出主意。”徐久声音哽咽，“不喊都要大难临头，再喊一次岂不是立马就被荣王五马分尸呀。”

　　 “呜呜呜~”徐久一想到死，立刻又哭起来，“陆清川，都是我连累了你。”

　　 上一世，虽然陆清川过的也不太好，但是只有一个侯夫人对付他罢了。

　　 所以还能一直活的活蹦乱跳的。

　　 这一次却是天下之主，还是荣王那个表里不一的奸险小人，陆清川哪来的胜算。

　　 就是现在袭爵了也是白搭。

　　 “你跑吧。”徐久没听到陆清川说话，忽然擡头道：“我有银子，都给你，你跑的远远的，荣王不一定能找到你。”

　　 徐久现在满脑子，都是要被荣王秋后算账，他们很快就会性命不保。

　　 “你有武功。”徐久满眼急切，“再有银子，跑的远远的，兴许能保住命。”

　　 “趁着他眼下忙着继承大统，可能还没想起我们，你赶紧走别要这个爵位了。”

　　 陆清川：“……”

　　 他狠狠闭下眼，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小家夥虽然头脑简单。

　　 但是却一心想着自己。

　　 “那你呢？”陆清川问：“还有我妹妹呢？”

　　 他低头与徐久对视，看着他哭得通红的双眼，语气放软了一些道：“你们都在，我能跑吗？”

　　 “我舍得丢下你跑吗？”陆清川摸着他脸颊，捏了捏徐久白嫩的小脸，“你也舍得离开我吗？”

　　 “我不舍得。”徐久扑到他怀里大哭，“可我不想你死，都是因为我，你才得罪荣王。若是我们都跑了，没人留下让他泄愤，他一定会追着不放，那你也活不了了。”

　　 荣王就是个卑鄙小人，更是睚眦必报，哪怕明面上不能杀他们泄恨。

　　 暗地里一定会痛下杀手。

　　 “有金牌。”陆清川揉着他脑袋，循循善诱道：“还有圣祖御赐万盛鞭，他不敢杀我们。”

　　 他迟疑一下，又道：“我们没有职务在身，他也抓不到把柄，只要暗地里……”小心一些。

　　 只是他没有说出来，恐怕徐久更担忧，并为了让徐久安心。

　　 陆清川还告诉徐久，镇北侯府有自保能力，他祖父直接传给了他。

　　 “我为什么需要钱粮。”陆清川道：“就是为了养这些人，有他们在没人能动得了我们。”

　　 “可是……可是那是皇上。”徐久不信，“谁敢与他作对，连飞鹰卫那么厉害，都要避其锋芒两代没有出。”

　　 “我们又算什么？”

　　 陆清川：“……”

　　 有些事他不能说，也就无法反驳徐久，更无法说他根本不在意皇上。

　　 “你是一定要荣王不能继承大统。”陆清川无奈地闭眼，问道：“才能安心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徐久抽泣着道：“就是太子现在站在眼前，也阻止不了荣王了。”

　　 荣王母子势大，宫里宫外均把持住，再有找太傅这个外家在。

　　 徐久已经彻底死心，不再有任何奢望，他现在只希望陆清川能活着。

　　 “既然你手里有人。”徐久道：“那就更好了。有他们护着你，你就好好活着吧。”

　　 他抓紧陆清川衣襟，双眸含泪与陆清川对视，哽咽道：“你一定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徐久越说越难受，但还是不放心，一个劲儿嘱咐道：“若形势不对，马上带着人跑，千万别指望金牌金鞭这些死物，那都是皇室给的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做数。”

　　 陆清川沈默，锐利的双眸逐渐冰冷，目光沈沈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定定的看着徐久半天没有说话。

　　 “你答应我。”徐久急了，“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死也不瞑目。”

　　 “够了。”陆清川脸一沈，眸子染上怒色，“说什么胡话呢？什么死不死的？”

　　 他一把捏住徐久下巴，语气冰冷地道：“我不许你死，他们谁敢？”

　　 陆清川气坏了，不光是徐久惊慌不安刺激他，还有这句句像是遗言一样的话。

　　 更让他无法接受。

　　 “不就是荣王吗？”陆清川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让他接下来的话更让人心惊胆战不已，“死了还能当天下之主吗？”

　　 “别，别别。”徐久更慌了，紧紧抱住陆清川的腰，“你不能刺杀他，要是被抓住……”

　　 徐久不敢再想，急忙一擦眼泪，惊慌失措地道：“我不哭了，也不说了。”

　　 他转头看向常安，吩咐道：“快，去给我铺床，让陆清川在我这里睡。”

　　 他不敢放陆清川走，恐怕他冲动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那时可真是一点生机也没有了。

　　 “别怕别怕。”陆清川感觉他身上的颤抖，急忙压下情绪安抚道：“我就是说说，哪会做这种事，你瞎想什么呢。”

　　 “真的？”徐久看他眼睛，好像要从他眼神里看出真假，“你不骗我？”

　　 “不骗。”陆清川保证：“有很多不让他上位的办法，只是太麻烦也不应该去做，所以……”

　　 他才不想参合。

　　 毕竟他的身份覆杂，有些不能见光，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些他都不准备告诉徐久。

　　 “别急。”陆清川继续安抚，“让我再想想，毕竟太子不在，有些难度。”

　　 “对对。”徐久离开点头，赞同道：“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小心谨慎。”

　　 他再不敢伤心落泪，也不敢说让陆清川跑的话，只能心里暗暗祈求。

　　 自己一定别连累陆清川。

　　 “等太子回来再说吧。”徐久道：“我们有爵位，还有保命的东西，也不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反倒安慰起陆清川，“你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别怕。”

　　 陆清川：“……”

　　 他哭笑不得，看着徐久轻声软语的安慰自己，但他眼里却是盛满担忧。

　　 陆清川心里难受又欣慰。

　　 他有那么一刻，真想杀了荣王，但看徐久这样他又不想去了。

　　 同时他心里终於有了一丝犹豫。

　　 “再等等。”陆清川轻叹：“荣王还没登上帝位，事情还没到非不得已的地步。”

　　 他拍拍徐久，又揉揉他脸颊，轻笑一声道：“你不信我吗？”

　　 陆清川不等徐久说话，直接拥着他道：“天晚了，先睡吧。”

　　 他又凑近徐久，低声道：“我陪你，好不好？”

　　 “好。”徐久心里一松，马上提要求道：“以后你都得陪我。”

　　 他现在不敢放陆清川出去了。

　　 “嗯。”陆清川一笑，打趣道：“以后天天都陪着你，一步也不离开，这样行不行？”

　　 紧张焦虑的情绪暂时压下去，徐久仿徨惊恐的神情散去不少，两人一时之间又变得温馨起来。

　　 陆清川看他眼睛红肿的厉害，那黑黝黝圆溜溜的大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

　　 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先躺下，别睡。”陆清川问道：“是用鸡蛋滚一滚，还是冰敷一下？”

　　 “鸡蛋。”徐久摸摸肚子，撇撇嘴委屈地道：“我还没吃晚饭呢，滚完了我就吃了它。”

　　 “你呀。”陆清川好笑的点下他脑门，吩咐常安去厨房拿饭菜，“我陪你吃点。”

　　 他们已经走到床前，陆清川脚步一转，揽着徐久肩膀又回到桌前。

　　 只是还不等他们坐下，刚出去的常安又跑进来，“镇北侯，亦文来找你，说是有急事。”

　　 他话音刚落，亦文也进来了，满脸惊惶地道：“侯爷，出事了。”

　　 徐久的心顿时揪起来，抱住陆清川的胳膊不撒手，心里绝望的想：麻烦来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陆清川察觉到他的情绪，呵斥道：“天塌了？让你连点规矩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