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英雄

　　 李纯简被无罪释放后，焚香沐浴，第一时间去了怨歌行。

　　 贺清笳正在拨弄一盆绿筠从室韦国带回来的冰凌花。冰凌花的土壤，需要融入一半的冰雪，花朵金黄如秋天的果实。

　　 “清笳，杀人真可怕，即使杀的是坏人。那鲜血溅落在脸上，感觉怎么洗也不干净。夜里更是噩梦缠身，好像我下了地狱。”李纯简从贺清笳的后背紧紧拥抱，试图汲取少许清幽香气。

　　 话音刚落，李纯简就被绿筠胖揍了一顿，疼得桃花眼儿水汪汪。

　　 “康王殿下，当英雄是什么滋味。”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我有当英雄吗？”李纯简眼神迷茫，不似做作。

　　 语罢，怨歌行涌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那农户的老太婆，扑通一声跪地，热泪盈眶：“多谢康王殿下，替我报仇雪恨。我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不知如何报恩，只能等到来世，做牛做马，永不相忘。”

　　 “不必报恩了，我也是第一次做好事。”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太谦虚了。从前，我对您的印象，确实是混世魔王，因为您驾个马车都要撞翻沿途的摊位。如今，我知道了，您拥有一颗赤子之心，乐意为我们这些蝼蚁争取公道。”老太婆在李纯简的搀扶之下，坐在靠背椅上，仍然是眼泪簌簌。

　　 绿筠见状，回到院落，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蜻蜓点水，出门一趟采买糕点，回来的时候，老太婆正在捧着贺清笳煮的洞庭碧螺春牛饮。

　　 绿筠随身带的银钱不多，买了花折鹅糕，刚好可以分食。

　　 有少年啃着花折鹅糕，喊道：“康王殿下，您是我们的英雄！”

　　 紧接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高世德的恶行，诸如吃饭不给钱丶驾马车故意踩坏农田丶看中哪家娘子就想尽办法强抢……

　　 但是，没有人指证，高世德参与了暴民动乱。

　　 李纯简听着一声比一声高的英雄称呼，感到迷惘。

　　 高世德害死了农户一家，的确罪大恶极。可是，高世德死於一项莫须有的罪名，显得荒诞。

　　 “诸位，英雄也需要休息。”贺清笳的嗓音不大，却犹如一缕清冷月光，投入沸水之中，顷刻之间温度下降。

　　 李纯简听后，立即装模作样地打着哈欠丶眯起眼睛。

　　 “诸位，英雄马上要出使室韦国了，那胭脂沟金矿还有一帮人等着英雄去救援，包括英雄的妹妹。所以，英雄需要努力调养身心，投入下一波战斗之中。”绿筠笑语盈盈。

　　 语罢，众人渐渐散去，老太婆离开的时候颤颤巍巍。

　　 李纯简见状，将剩馀的花折鹅糕塞给老太婆，顺便连带着秋香色缀锦绣珠葫芦形荷包一起掏光。老太婆推脱不掉，只能收下。

　　 “清笳，替我给老太婆订制一把团扇吧，不必多华丽，有就足够体面了。”李纯简轻轻叹道，眉眼染上轻愁。

　　 贺清笳什么也没说，画了图样，拟定契约。

　　 三天后，贺清笳紧赶慢赶，赶出一把纱贴绫绢桃树双鹤图染雕骨柄团扇，恰好听见了老太婆去世的消息。

　　 “娘子，高世德这个败类杀得好，老太婆家破人亡，一直依靠仇恨活着，如今走得安详。”绿筠哭得稀里哗啦。

　　 李纯简亲自替老太婆操办了丧事，方准备出使室韦国。

　　 那日，天空下起鹅毛大雪，李纯简痴缠了贺清笳许久，贺清笳才同意送李纯简出明德门。

　　 “清笳，你的手好冰凉。”李纯简披着大红双色金云锦面白狐狸皮里斗篷，握着贺清笳的手，轻轻呵出热气，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别趁机占我家娘子的便宜。”绿筠咬牙切齿道。

　　 话音刚落，一群人奔跑过来，将李纯简和来不及走开的贺清笳重重包围，还竖起“祝英雄凯旋归来”的旗帜。

　　 “大英雄，加油哦！”李纯簌坐在宝马香车上，撩起软帘的一角，也过来凑热闹，笑容甜美。

　　 李纯简听后，一面笑嘻嘻地感谢众人的送行，一面附在贺清笳的耳畔，委屈巴巴地悄声道：“清笳，我不想当英雄，我也不想出使室韦国，我宁愿窝在怨歌行，和你一块儿烤火取暖。”

　　 贺清笳听着听着，神色虽然依旧冷淡，但是想入非非。

　　 坐在炭盆旁边的李纯简，一张姣好容颜，被熏得酡红，犹如一朵桃花坠入清酒般香甜可口。

　　 “康王殿下，我家娘子要回去了。”绿筠恶狠狠地瞪着李纯简。

　　 可惜，李纯简今天很任性，他觉得他要出使室韦国了，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贺清笳，便不管不顾地将脑袋埋入贺清笳的怀里蹭了蹭。如果不是外人太多，他还打算吃了熊心豹胆，亲吻贺清笳的唇瓣。

　　 这时，一队斥候举着书信，冲入明德门。

　　 有责任心强的新兵，拼死拦下。

　　 “室韦国来了新城公主的新笔信！”斥候嚷嚷道。

　　 “四妹的书信，是四妹的书信！清笳，我是不是不必出使室韦国了。”李纯简欢喜不已，眸光一下子明亮起来，像是要给补给冬季大雪天气的阳光。

　　 贺清笳轻轻点头，笑容浅淡，气度清华。

　　 她赌对了，卢含笑和李纯筝都有野心。

　　 “五哥，快拦下斥候，看四姐怎么评价高世德！”李纯簌跳下宝马香车，心急地站在斥候面前。

　　 斥候认得，这是在长安可以横着走的宜城公主，连忙抱紧了书信。

　　 可惜，众人跟着起哄，都想听一听新城公主的说辞。

　　 “清笳，看还是不看呢？”李纯简小声问道。

　　 奈何，贺清笳摇头失笑，带着绿筠，提早离场。李纯简望着贺清笳远去的倩影，当然是追逐上去。他稍微放松一点，贺清笳就会远离他的。

　　 后来，李纯简听说，他这位四姐，刚从胭脂沟金矿爬出来，就借助高世德之死，反省自己当初因为软弱无能而沈浸在阴影之中，疏於对母族人的管束，导致发生了许多本来可以避免的悲剧。所以，他的四姐，痛定思痛，决定振作起来，主导胭脂沟金矿的救援。

　　 “清笳，四姐也要成为英雄吧？”李纯简问道。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贺清笳语气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