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蜂毒
康王李纯简到底还是去了陇右道当廉察使。具体哪个地方,李纯简也不知道,到时候随手一指,那个位置必定倒霉,因为李纯简要将怨气撒在陇右道,害得他不能日日看着贺清笳。
李纯简出长安那天,李纯简是不指望贺清笳送行的。
反正,在怨歌行,该拥抱的也拥抱了,该亲吻的也亲吻了。
咳咳,当然是背对着绿筠的,否则李纯简要肿成猪头。
因此,贺清笳出现在灞桥亭的时候,李纯简使劲地揉眼睛,还掐了一把篮羽的手臂,确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贺清笳之后,一路狂奔,欣喜万分。
“康王殿下,得习惯分离。”贺清笳淡淡地道。
贺清笳临时起意的,什么也没有准备。
语罢,李纯简当作听不见,张开双臂,抱着贺清笳,桃花眼底一片水光潋滟。他思来想去,反而絮絮叨叨:“清笳,我离开长安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吃饭,中间吃点瓜果丶糕点,偶尔最好煮一次红豆汤,代表我想你了……”
贺清笳听后,轻微点头,并不接话。
在遇见李纯简之前,她就经营着怨歌行,一直平淡生活。
然后,贺清笳没有想到,李纯简离开长安的第七天,贺清笳竟然觉得生活太单调了,不得不找点新鲜玩意去研究,例如花馍。
贺清笳从前学习这些小东西,图个乐趣。
这次倒是下了功夫,态度极其认真。
花馍,用於婚丧嫁娶丶节日庆典。绿筠建议,做婚嫁花馍,瞧着心情好。花馍一般采用牡丹花,颜色则是以大红丶品红丶品绿为基调,艳而不俗,繁而不乱。可是,贺清笳性子冷淡,想做青鸾对镜花馍,一次又一次,总是不满意,直至收到李纯简的来信。
李纯简写道,他打算去岷州,顺便画下来岷州八景,即岷山积翠丶洮水流珠丶东坡晚照丶叠藏长虹丶西岭晴云丶南峰霁雪丶北岸温泉丶龙潭皓月。如果有特别又好吃的东西,他会尝试着寄过来。
“岷州……”贺清笳摇头失笑。
岷州靠近吐蕃,汉人和吐蕃人混杂,民风彪悍,多崇山峻岭,李纯简恐怕要吃一些苦头。
又过去七天,贺清笳还在心平气和地倒腾花馍。
有长得像吐蕃人又像汉人的年轻郎君,背着一只风干的蕨麻猪,登门怨歌行。
贺清笳最近闲暇下来的时候在看《岷州志》,依稀辨认出来,这蕨麻猪是岷州独有的猪种,风味独特,富有嚼劲。
年轻郎君操着夹杂了吐蕃口音的官话,带上指手画脚,告诉贺清笳,将蕨麻猪切成薄片,多抹一点麻油,炙烤起来香喷喷的。贺清笳听得出来,这是李纯简的作风,吃喝玩乐最在行。
“娘子,康王殿下是要了解岷州的风土人情之后才办正事么。”绿筠待年轻郎君走后,收起蕨麻猪,调笑道。
贺清笳听后,点头表示赞同。
李纯简如果只会认真干活,那就不是混世魔王了。
再过去七天,绿筠打听到,宜城公主李纯簌收到李纯简寄的浆水梨,夏太宗则是收到李纯简寄的炒蚕豆,听得贺清笳噗嗤一笑。
长安人有忌讳,赠送礼物,不可以有梨子。梨,通谐音离,不大吉利。李纯简纯粹是觉得浆水梨比较有趣,需要在冷水里浸泡半个时辰解冻,尔后剥去外围冰层,放在嘴里吮吸,甜滋滋丶酸迷迷丶清凉凉,李纯簌一定会喜欢。
至於炒蚕豆,夏太宗咬不动,就是故意膈应人的。
紧接着,贺清笳收到了黑紫羔羊皮裘,皮毛漆黑,光泽明亮,拿在手上掂量一下,比较轻盈,确实是珍品。
“娘子,康王殿下太小气了,既然要寄黑紫羔羊皮裘,怎么不多寄几件,娘子还可以换着穿。”绿筠揶揄道。
“买多了,容易引起注意。”贺清笳语气淡然。
第三个七天,贺清笳收到了罐罐茶。小陶罐煮着砖茶,加入石蜜丶酥油,味道仍然苦涩。绿筠喝了一口就蹙起眉头,反而是贺清笳慢条斯理地饮完,显然也是不习惯的。
第四个七天,贺清笳终於收到李纯简的来信,附上一包岷州的当归。岷州的当归,生长在高寒阴湿的地方,品质最佳丶含量丰富,是极其珍贵的贡品,一般来说只有大明宫的娘娘才能够享用,寻常人倘若不去岷州是买不到的。
“娘子,康王殿下若是有本事,亲自去采摘岷州的当归,我才觉得他用心。”绿筠打趣道。
当归,指的是李纯简应当回归长安。
思及此,贺清笳突然生出不详的预感,连忙拆开信件。
果然,李纯简写道,他去晚了。
有一群骗子,打着他的名声,在岷州晃悠,故意操着长安口音。岷州刺史做贼心虚,派下属去打探。下属回来,带了一条白绫,将岷州刺史吓个半死。岷州刺史听说康王在长安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大概是要先斩后奏,暗示他自缢。於是,岷州刺史让管家送去二十万两白银,管家捎带了平安扣回来。岷州刺史思量许久,以为这回是革职查办丶贬为庶民的意思,便又送去二十万两白银。然后,这群骗子消失不见。
等到他李纯简真正出场的时候,岷州刺史认为只是走个过场,带着李纯简花天酒地丶称兄道弟。李纯简觉得莫名其妙,便吩咐篮羽去打听,才知道这群骗子。四十万两白银是注定追不回来的,因为这群骗子已经逃入吐蕃境地,吐蕃和大燕之间向来不对头,没有引渡条例。
李纯简只能处置了岷州刺史,正在思考合适的人选暂代之际,岷州刺史的妻子不服气,大骂李纯简黑吃黑,集结一群玩伴,将李纯简暴打,差点下不了床榻。
“康王殿下是遇见蜂毒了。”贺清笳轻叹道。
蜂毒这种骗局,劫富济贫,官府很痛恨,百姓却是拍手称快的。
“娘子,你要给康王殿下写信吗?”绿筠问道。
李纯简在书信上的最后一段,皆是辛酸泪,摆明了求安慰。
“他都当归了,我需要回什么。”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