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寡母

　　 当天晌午，李纯简送贺清笳回到怨歌行，便打定了主意，从今天开始留宿东宫。哎，他好想当混世魔王，又舍不得半个户部的银两。

　　 “康王殿下，近来有吃夜宵的习惯吗？”贺清笳问道，神色冷淡。

　　 “清笳，我想吃冰雪冷元子丶生淹水木瓜丶滴酥水晶脍丶盘兔旋炙丶鸳鸯鸡。”李纯简立即眼前一亮，桃花眼底波光潋滟。

　　 “康王殿下，你这是要熬通宵呀。”绿筠打着哈欠，显得不耐烦。

　　 她家娘子不爱出门，即便出门也是一两个时辰，这次从早晨到中午，足足三个时辰，等得她都犯困了，竟是不惦记午饭。

　　 “清笳，我可不可以每个晚上都派篮羽过来取夜宵？”李纯简眨巴一双水雾朦胧的桃花眼，楚楚可怜地道。

　　 “不可以！”绿筠双手叉腰，恼怒不已。

　　 卧槽，她家娘子又不是丫鬟，凭什么伺候李纯简。

　　 可惜，贺清笳轻轻点头，表情淡漠。

　　 “清笳，你待我真好……”李纯简拖长软绵调子，笑得纯良无害。

　　 如果不是绿筠在场，李纯简就要感动得抱一抱丶亲一亲贺清笳。李纯简琢磨着，待会儿绿筠去午睡，或者出门看望管公明，他便可以趁机亲近贺清笳，嗅到清冷幽香。

　　 可惜，午膳过后，绿筠拉着贺清笳一块儿午休。

　　 李纯简唉声叹气一番，借此机会收拾行李。他自认为是耐心十足的猎物，伸长脖子等着等着。然而，绿筠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贺清笳。贺清笳上茅厕，绿筠也上茅厕；贺清笳接待客人，绿筠便推搡了李纯简去外边茶点；贺清笳闭目养神，绿筠则是瞪大眼睛看着李纯简。李纯简恨不得管公明从天而降，将绿筠带走，最好天雷勾地火，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床。

　　 咳咳，管公明是劳模，很少离开大理寺。

　　 可怜的李纯简，没有盼到甜头，倒是等到黑夜。

　　 晚膳时分，太子妃卢含笑派了婢女过来邀请李纯简吃家常菜，却并不提及贺清笳，显然是猜测出来贺清笳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习惯。

　　 李纯简很想说，贺清笳已经做了他的晚饭。

　　 奈何，白日里生意不错，贺清笳有些操劳。别说绿筠不允许贺清笳下厨，他也会心疼贺清笳。思来想去，李纯简背着包袱，准备离开怨歌行。

　　 “康王殿下，今晚腊味合蒸丶洛神花茶，如何？”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我太喜欢你了！”李纯简笑嘻嘻。

　　 於是，李纯简带着对夜宵的期待，前往东宫。

　　 说是家常菜，一点也不家常。松花饭丶云母粥丶曼头饼丶鸣牙饼丶通花软牛肠丶同心生结肉脯丶凤凰胎丶烹牛犊丶蒓菜羹丶贵妃红丶橘皮汤丶梨花春，太子李纯笷丶太子妃卢含笑丶康王李纯简，加起来不过三个人，吃了十二道菜。

　　 李纯简要留肚子吃夜宵，吃得不多，每道菜尝一两口即可。

　　 李纯笷见状，皱起眉头，原本是要说教李纯简的。他排行老二，能够教训的也只有李纯简这个没出息的五弟。可是，卢含笑拉了拉李纯笷的衣袖，示意李纯笷随了李纯简的意愿。

　　 晚膳过后，李纯笷出了东宫，处理公务。

　　 而卢含笑腾出秫香堂，同李纯简一起研究长安独户。

　　 “五弟，但凡寡母强势的，暂时搁置一边，不必深入探究。当然，你要是觉得有不妥之处的，拿出来探讨一下。”卢含笑认真起来，虽然唇瓣依旧发白，但是眸光变得锐利。

　　 “二嫂，何为强势呢？”李纯简问道。

　　 不是李纯简不懂强势二字，而是行事要足够谨慎。

　　 卢含笑听后，快速翻出几家长安独户，解释道：“譬如，寡母娘家是高门大户的，寡母的阿娘又在娘家颇有地位的，不必担忧，送一张拜帖即可。”

　　 当然，卢含笑没有进一步讲解，这张拜帖是顺水人情。

　　 如果说这样的长安独户真的摊上大事，寡母娘家必定出手解决，有没有户部的帮忙都无所谓。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做起来百利无一害。

　　 “再譬如，寡母在丈夫生前就抛头露脸地打理生意，手底下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夥计，就更加不需要担心，宗族亲戚只会敬畏寡母三分，要搞小动作也是背后。倘若哪个愚蠢的长了贼胆，刻意避开寡母，伤害到孤女，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卢含笑微微一笑，嗓音轻柔之中透着坚韧味道。

　　 此时，李纯简觉得，卢含笑没那么可怕了。

　　 “二嫂，那寡母既不是出身高门大户，也不擅长做生意，只是长居深宅大院，有没有强势的可能？”李纯简急切问道。

　　 “有是有，很难辨别。”卢含笑轻声道。

　　 “那等我遇到了再说。”李纯简找了台阶下，笑呵呵。

　　 “还有一种，寡母看起来强势实则软弱的，一定要慎重。反正，感觉到不对劲的，就放回去，宁可多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求证。”卢含笑若有所思，音质柔软。

　　 “啊，看起来强势实则软弱？”李纯简喃喃道，感到疑惑。

　　 没想到，一卷长安独户，如此费解，难怪不能小瞧了长安娘子。

　　 卢含笑见状，仔细翻阅一遍所有的长安独户，苦思冥想，才抽出一单，露出些许疲惫感，继续道：“例如说，寡母是有名的才女，高中过探花郎，目前在翰林院任职，理应是强势的。可是，她的孤女的婚事，由老太婆做主，竟是要许配给旁支，这种就是软弱。说白了顾及名声，修养又太好，不擅长也不屑於用女人的方式替孤女争取利益。到头来，孤女卷走家财逃婚，寡母还要留在夫家受尽言辞羞辱。”

　　 “那比从里到外的软弱，还教人生气。”李纯简低声叹道。

　　 这时，篮羽敲了窗户，提醒李纯简可以吃夜宵了。

　　 李纯简立刻目光晶亮，却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笑道：“多谢二嫂指点。时间不早了，二嫂快去歇息，操劳的事就让我一个人慢慢煎熬，明日再给你过目一遍，应当就不会出错了。”

　　 卢含笑瞟了一眼窗户，笑得意味深长，尔后起身离开。

　　 能够让神女动心的郎君，当真纯良无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