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寒门

　　 芒种时节，长安娘子忙着送花神，终於消停下来。

　　 绿筠时不时出门，再也听不到，长安娘子对端王庶妃程箬妤的议论，不知应该是放宽心思，还是继续伤感。

　　 送花神，也是需要团扇的。

　　 杨柳枝条编成轿马，绫锦纱罗堆叠罗伞，盛上偏爱的绒花瓣子，用团扇轻轻托起，尔后柔柔吹开，浪漫至极。

　　 因此，制作团扇的小作坊火爆，怨歌行也不例外。

　　 不过，绿筠抽空摘了青梅，贺清笳偷闲做了盐渍青梅丶青梅酒丶青梅露丶脆青梅丶梅子露蒸鱼丶梅子肉，大半进入了李纯简的肚皮。

　　 贺清笳当真是没有想到，李纯简爱吃酸果子，有些哭笑不得。

　　 “娘子，吏部要给寒门出身的官吏额外增加一次考察期，通过考察期的，有机会升一级，再不济提供银钱补偿。那些寒门官吏起初不相信有这等好事，直至一位叫作陶鲲鹏的从九品吏部博士，第一个获得端王的青睐，连升两级，做了从八品吏部征事郎，寒门官吏都相信了，经常跑去端王府门口晃悠，盼着与端王偶遇。”绿筠笑语盈盈。

　　 绿筠如今对程箬妤的死已经释怀了，李家皇室就这副虚伪德性，她不应该抱有任何希望，否则大夏怎么会夺取了大燕的江山呢。

　　 “陶鲲鹏？”贺清笳喃喃道，眉头蹙起。

　　 “娘子，是不是要查一下陶鲲鹏？”绿筠顿时来了兴致。

　　 绿筠猜测，陶鲲鹏可能是端王李纯笷包装出来的寒门子弟，说不定和陈郡谢氏沾了一丁点血缘关系。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却并不接话。

　　 老实说，贺清笳喜欢看到充满活力的绿筠，就像春天从未消失过，她还可以看到牡丹花开。

　　 於是，绿筠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兴奋出门，黄昏回家。

　　 “娘子，陶鲲鹏真的是寒门子弟。陶鲲鹏家中阿耶阿娘健在，种了农田菜地果园，还有一个姐姐，尚未出嫁，已经是举人官身，正在考取功名。他十六岁就高中了进士，却在吏部从九品博士的位置坐了六年。”绿筠托着下巴，认真思索，想不出个所以然。

　　 贺清笳听后，若有所思，盯着绿筠，半晌不出声。

　　 “娘子，陶鲲鹏会出事吗？”绿筠问道。

　　 “不确定。”贺清笳轻声道。

　　 “那娘子就别放在心上了。我现在算是想开了，能帮便帮，帮不了也只能无可奈何。”绿筠柔声安慰道。

　　 “阿筠成熟了。”贺清笳调笑道。

　　 三天后，陶鲲鹏从大庄严寺塔跳下来的噩耗，传遍整个长安。端王李纯笷拜托刑部彻查此事，李纯简忙碌得不能回怨歌行。

　　 绿筠借此机会，日日上大理寺，缠着管公明打探消息。

　　 “娘子，刑部最初判定是自杀，陶鲲鹏的姐姐不接受这个事实，跪求康王殿下继续查探。康王殿下便让刑部加班加点，顺便调了公明过去坐镇。然后，在陶鲲鹏的姐姐的协助之下，刑部发现了真相。原来，吏部升迁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陶鲲鹏想要连跳两级，必须上司即正八品给事郎王中仁在调动审批表上签字。王中仁以招不到从九品博士为由，一直拖延。其实，也没有拖延多少天，关键是陶鲲鹏受够了王中仁的折磨。那个王中仁，掌握着陶鲲鹏的考课，又知道陶鲲鹏没什么靠山，便当作小厮一般呼来喝去，连买菜做饭都要使唤陶鲲鹏。陶鲲鹏为了保住饭碗，供姐姐继续读书，只能忍受着。陶鲲鹏的姐姐如今得知此事，再也不相信朝廷，放弃了科举，决定回家守着她的阿耶阿娘。但是，在这之前，她要求王中仁付出相应的代价，吏部若是做不到，她就敲登闻鼓，让天下人看着。吏部在端王的指示下，联合京兆府，调解陶鲲鹏的姐姐和王中仁，近来取得进展。王中仁爬上大庄严寺塔，向陶鲲鹏的姐姐真诚道歉，并且赔偿陶鲲鹏的姐姐白银三千两，足够陶鲲鹏的姐姐养活她的阿耶阿娘。另外，吏部革除王中仁职位，又向户部申请将王中仁逐出长安的禁令，总算是大快人心了。”绿筠娓娓道来，灌了一碗又一碗桃夭茶。

　　 “长安娘子的反应如何？”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问道。

　　 “娘子，刑部查案迅速，尊重陶鲲鹏的姐姐的意愿，吏部也尽职尽责，绝不包庇王中仁。长安娘子又不是无理取闹，能有什么反应。况且，陶鲲鹏是郎君，那些寒门子弟都没有太大的反应，长安娘子就更不会浪费表情。”绿筠笑道。

　　 “长安娘子，比长安郎君更加热血。”贺清笳表情淡漠。

　　 绿筠听明白了，贺清笳还是想要知道，长安娘子为什么没有反应。她向来重视贺清笳的一切想法，当即出门打听八卦。

　　 这时，李纯简回来，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满脸疲惫。

　　 “清笳，再来一个陶鲲鹏自杀的案子，我就累死了。”李纯简楚楚可怜地道，桃花眼儿水雾朦胧。

　　 语罢，贺清笳思量片刻，决定不说实话打击李纯简。

　　 如果长安娘子确实没有反应，而长安郎君又不为陶鲲鹏打抱不平，类似陶鲲鹏的悲剧，仍然会发生，因为王中仁付出的代价太小。王中仁只是丢了官职，不得入长安，可以定居洛阳，继续过富贵生活。久而久之，大夏人将他淡忘，他依然潇洒自如，好像陶鲲鹏的死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无伤大雅。

　　 这就是普通人的悲哀，普通人死了就是死了，唤不起良知。

　　 “清笳，我想吃桂花糕。”李纯简拖长了软绵调子。

　　 贺清笳前往厨房做完桂花糕，绿筠凑巧归来。

　　 “娘子，我知道长安娘子为什么没有反应了，因为长安娘子不喜欢陶鲲鹏。陶鲲鹏之前相亲两年，吓跑无数长安娘子。他每次相亲，见到长安娘子，都会告诉长安娘子，她必须孝顺陶鲲鹏的阿耶阿娘，还得支持陶鲲鹏的姐姐备战科举。长安娘子觉得陶鲲鹏有病，私底下一传十十传百，导致媒婆再也不敢收陶鲲鹏的茶礼。”绿筠嚷嚷道。

　　 李纯简正在啃桂花糕，听完这么一大段八卦，立即没了胃口。

　　 哎，他有预感，他还要继续劳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