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哀陵

　　 大明宫今年的小家宴，设在方贵妃的寝宫拾翠殿。

　　 拾翠殿是历代宠妃的偏爱，一草一木皆是世间罕有，更别提雕栏玉砌。

　　 小家宴上，却是极其家常的菜式，诸如剁椒蒸鱼头丶腊肉炒豆角丶肥肠辣子鸡丶酸菜烧牛肉丶哈蜊黄鱼羹丶小葱拌豆腐，营造家庭温馨气氛，与拾翠殿格格不入。

　　 “阿耶，儿臣想去哀陵，替您寻觅长生不老药。”李纯简搁下筷子，正襟危坐，笑得纯良无害，桃花眼底一片清澈丶清明丶清亮。

　　 “老五这是惦记着安泰公主吧。”方贵妃调笑道，嗓音柔软。

　　 方贵妃称呼贺清笳是安泰公主，而不是贺娘子，便是要不着痕迹地强调，李纯简居心不良。毕竟，夏太宗已经失去了前太子李纯筌丶太子李纯笷丶新城长公主李纯筝，剩下的儿女唯有康王李纯简和瑞王李纯筑，堪以重用。

　　 “贵妃娘娘，清笳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然是想念的。就像阿耶，明明知晓母后已经主动断绝了红尘，每个月却不辞辛苦地上西琳庵坐一坐，还捎带上华宁公主。”李纯简笑嘻嘻，桃花眼儿波光潋滟。

　　 这华宁公主，正是李纯笷和桃红的女儿，原本是郡主，破格封为公主。

　　 至於贺清笳，自从康王府被烧，就已经离开长安了。

　　 不过，李纯简知晓，贺清笳在哀陵等他，见上最后一面。

　　 “五哥，你将安泰公主当作妻子，安泰公主却未必当你是丈夫。否则，她怎么不拼尽全力去管束一下南燕遗臣，以致於大哥丶二哥丶二嫂丶四姐都在最美的年华失去生命。”宜城公主李纯簌忍不住帮腔道，眼角微红湿润，甚至话尾带上哭腔，可谓流露出真情实感。

　　 瑞王李纯筑轻咳一声，示意李纯簌别帮倒忙。

　　 李纯簌还真的不是帮倒忙，而是不遗馀力地帮助李纯简，李纯简当然是心底儿门清。

　　 夏太宗患有心悸，随时可能驾崩，疑心逐渐加重，最怕底下的儿子一家独大。凑巧，李纯筑就陷入这样的困境，本身实力雄厚，在外风评不错，又有母妃方贵妃丶弟弟七皇子丶妹妹李纯簌，至少表面上看比李纯筑这个孤家寡人强上多少倍。

　　 “六妹，你不懂，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看二哥二嫂就知道了，一个为了二哥的子嗣而不惜性命，一个为了二嫂的死而发疯。老实说，瞧着二哥二嫂如此相爱而不能相守到最后，本王有时候会后悔生在李家皇室……”李纯简无可奈何地叹道，桃花眼儿立即水雾朦胧。

　　 “老五这般多愁善感，倒是让朕想起了一段初恋。你们大概不知道，朕也难以启齿，朕的初恋是燕哀后。美丽丶温柔丶聪慧，擅长琵琶，精通棋艺，还能歌善舞。一曲霓裳羽衣舞，多少年了也难以忘怀。可惜，朕当时是个穷小子，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夏太宗饮了几口桑落酒，眉眼透露出淡淡的哀愁。

　　 “陛下，那是燕哀后福分不够。”方贵妃柔声哄道。

　　 “阿耶，您这么感慨，是不是同意我去哀陵了？”李纯简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却被夏太宗狠狠地敲了一顿爆栗子，立刻变得委屈兮兮。

　　 “老三丶老五，既然哀陵有长生不老药，你们就替朕寻回来。但是，你们要答应朕，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平安归来，因为朕要册立太子。”夏太宗沈声道。

　　 “儿臣必然幸不辱使命。”李纯筑丶李纯简掀了衣摆，跪在地上，齐声道。

　　 夏太宗的言外之意是，李纯筑和李纯简之间，谁持有长生不老药，谁就是未来的大夏太子，这如何不让李纯筑丶李纯简激动。

　　 “阿耶，我也想去。”李纯簌娇俏含笑。

　　 “老六，你凑什么热闹，给朕乖乖地待着大明宫，小七离不开你。”夏太宗板着脸，呵斥道，却不妨碍李纯簌撒娇般抱着夏太宗的胳膊。

　　 於是，李纯筑丶李纯简当夜整装出发，前往哀陵。

　　 “爷，可不可以带上我？”管公明蹲点明德门，像只哈巴狗般摇尾乞怜。

　　 李纯简明白，管公明这是盼着见到绿筠最后一面，也算是痴情一片。可是，带上不会武功的管公明实在是累赘。夏太宗不许李纯簌凑热闹的原因就是，担忧哀陵会害死两个儿子，就只能留下李纯簌伴随七皇子健康成长，由此可见哀陵的凶险。

　　 “公明，你知道哀陵在哪里？”李纯简随口问道，希望管公明刻意知难而退。

　　 “哀陵分为阴阳两陵，阳陵就是我们能够找到的骊山，里边是燕哀帝燕哀后的衣冠冢，值钱玩意不多，早就被偷盗得七七八八。阴陵则是燕哀帝燕哀后的真正陵墓，与阳陵相通，却很难找到入口，大约只有安泰公主知道。”管公明低声道。

　　 “公明，你不会为了绿筠，做足了哀陵的资料。”李纯简轻拍管公明的肩膀，眯着眼睛，邪魅一笑，却笑不达眼底，别有心意。

　　 “爷，我还想挽留一下阿筠。”管公明长叹一声，满是惆怅。

　　 “公明，一块儿去也可以。只是进入哀陵，谁也预料不到危险，我要顾着清笳，便看顾不了你。”李纯简恢覆了吊儿郎当的混世魔王派头。

　　 管公明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多想。

　　 紧接着，李纯简点了管公明的穴位，打横扛在肩膀上，施展轻功鬼魅步，中途不停歇，直奔骊山。不到一个时辰，到达骊山脚下，李纯简累得气喘吁吁，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贺清笳，主动投怀送抱，两眼水汪汪。

　　 “管少卿，我拜托篮羽看守了阿筠，你怕是要失望了。”贺清笳故意擡起冰冰凉凉的指尖，抵住李纯简的唇瓣，唯恐李纯简说出一大堆的相思情意，反而耽搁了时间。

　　 “没事，管某跟随贺娘子，总会见到阿筠。”管公明努力压制难堪之色。

　　 话音刚落，李纯简轻轻咬上贺清笳的指头，教贺清笳心尖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