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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烟逗狗日常

当年月 宇宙第一红 9037 2024-12-27 08:31

   寻烟逗狗日常

   当晚,红梅园东厢房的木窗开了一夜,却不曾有人来。

   姜寻烟自榻间沈沈的睡了一夜,第二天晨间,她与绸被间醒来时,瞧见窗外大亮,都有些诧异。

   裴青那浪荡子,收了她的绝情信,竟都没来寻她吗?

   她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裴青这种狗男人最是放不下了,被他标记的肉要跑了,他竟然不着急?

   她本以为裴青要来与她闹一个晚上,然后被她鼓动着去弄死谢云书的,结果裴青竟然没来。

   姜寻烟一时有点拿捏不准,难不成这裴青真是寻到了一家极厉害的小寡妇,把他魂儿都勾没了,故而一点都顾不上她了吗?

   这可不行!

   裴青没了,她手中可没有旁的底牌了。

   从信心满满到怅然若失,只需要一个晚上。

   姜寻烟一时懊恼极了,恨她待嫁之时竟没多相识几个公子,现下一个了解的丶可用的都摸不着!

   姜寻烟愁的叹了口气,却也不能再等下去了——谢云玉的婚事,且还等着她安排呢。

   谢云玉与钱公子的婚事,本来便定在八月十二日,那是千挑万选的好日子,本来两家都该筹备的,但因为谢府这边一度以为婚事作废,所以并没准备,现在又要照旧,所以原先被放下的事情又得赶紧捡起来,所以显得十分紧张。

   期间姜府还多次给姜寻烟下帖,姜寻烟推辞不过,便回了一趟姜府。

   姜府坐在康平街旁的康顺街,与康平街相同,康顺街也都是官家户,因为离的实在是近,所以马车也走不了多久,不过是两刻钟的功夫,马车便从谢府到了姜府。

   姜府门户顶立,碧瓦朱檐,门口守着小厮,远远瞧见马车,便笑着迎上来道:“二姑娘回来了!”

   姜寻烟下马车时,擡眸瞧见姜府,像是瞧见了另一座牢笼。

   姜府轮到姜寻烟这一辈,子嗣颇为旺盛,嫡系只有姜寻烟和一个嫡兄,但往下排,庶出却有三子两女,只是姜夫人理家手段了得,那几个生了孩子的姨娘全都被打杀出府了,孩儿都留在姜夫人膝下长大,与姜夫人亲子无异。

   孩子足够多了,便不需要生了,后迎进府内的鲜嫩姑娘就都被灌了绝子汤,一个都生不下,全都是姜老爷的玩物,不受宠了便被随便丢出去,或者配给小厮,然后再买新的进来。

   姜夫人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沾沾自喜——她觉得自己管家很好,因为她主母的身份无人动摇,姜老爷日日都有鲜嫩可爱的姑娘享用,也觉得后宅内好,整个姜家子嗣旺盛,阖家欢乐。

   但姜寻烟不喜欢。

   姜寻烟自小便在这后宅长大,看了一肚子的宅斗手段,越看越厌烦。

   那些女人们缠动心思只为了争男人的宠爱的事,她瞧见都想吐,所以她当初才会嫁给谢云书。

   她生来就是个傲气的姑娘,她想,她要一个独属於她的人,可以没有权势,可以不聪敏上进,只要是个喜爱她的好人,与她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便可。

   她未嫁时也是名动京城的姑娘,不知多少上位人家求娶,但她怕高嫁过去,难免要忍受夫君纳妾生子,要与其他女子争抢夫君,便不曾嫁,恰好又碰见了谢云书。

   她得了那翩翩公子的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春心萌动,以为自己遇了良人,且谢云书瞧着前途无量,必成人中龙凤,就这样,她下嫁给了谢云书。

   说起来有趣,别看谢云书得势时,姜府对谢云书百般推崇,但其实最开始姜寻烟要嫁给谢云书的时候,姜府对谢云书百般挑剔,觉得不如将姜寻烟嫁给一些权势人家去好,甚至还经常给谢云书难堪。

   那时候,姜寻烟夹杂在地位高的娘家与低嫁的夫家之间,还颇为难做。

   姜寻烟本以为谢府和姜府会一直有矛盾,但是谁能想到,谢云书一站起来之后,谢府和姜府立刻蜜里调油,姜寻烟反倒成了那个多馀的。

   不过她那时也是天真,只以为低嫁的事儿会少些,但谁料呢,这低嫁的腌臜一点不比高嫁少,选错了人,不管是高嫁低嫁,都好不了。

   更天真的是,她以前还以为姜府虽然压抑,但也该有些亲情,但现在明白了,什么都没有。

   不管是姜府还是谢府,都只有权衡利弊下的抉择,或许偶尔会有寡淡的一点甜滋味儿,但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这样的地方,容不得人有半点天真,所有浓烈的真情都会在你来我往针针计较的算计之中渐渐消磨,剩下的,就是服从这套规矩的人。

   她这一生,都是被权衡过后,放弃的那个。

   等到了现在,谢府要出事了,双方的局势便又颠倒了。

   姜寻烟迈入那宅门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一定会脱离这里。

   她活了两辈子,闹过疯过死过,什么都尝过了,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她没办法永远在这样一个精美牢笼里死去,她终其一生,也无法如同姜夫人一样顺从的跪下。

   她是要自由与自尊,才能活下去的人,旁人不爱她,她就自己来爱。

   “大小姐这些时日未曾回来,大夫人一直惦记着您呢。”旁边负责接引的小厮退下后,换上了伶俐的丫鬟,是姜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笑眯眯的与姜寻烟说道:“您来的早,大夫人现下还未午休呢,带您去院里,正好能瞧见。”

   姜寻烟情绪浅淡的颔首。

   大丫鬟也早已习惯姜寻烟的静,并不在意姜寻烟的冷淡,只一路向姜府内引。

   姜府虽算不得什么百年门楣,但好歹也是京城四品,所住之处亦差不到那里去,飞檐碧瓦,红砖灰墙,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官邸,前厅内宅由一道竹林为墙,穿过静谧的竹林,便是姜府的内宅。

   内宅也分两处,东苑是姜老爷常住的地方,此处豢养各色美妾,西苑是姜夫人带着几个庶子庶女所住的地方。

   姜寻烟与姜老爷素日里甚少相见,她是在姜夫人膝下养大的,要见,自然也是去西苑见。

   走过两条长廊,途径花园后,姜寻烟最后在姜夫人的西苑东厢房内见到了姜夫人。

   姜夫人正在东厢房内盘账本,姜寻烟回来时,姜夫人擡眸望了她一眼,面上便浮出了几丝高高在上的丶长辈教训晚辈时独有的得意模样来,她道:“我给你那两个妾,用的可算是顺手?”

   说话间,姜夫人擡起下颌,教训她道:“为娘早便与你说过,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什么情情爱爱的,哪有能吃的久的?全都不如你手里的银钱!我见识过的事情比你吃的饭还多,事到如今,你也该懂事些了。”

   姜寻烟进门来后,听闻此言,神情淡淡的擡眸看了一眼姜夫人。

   姜夫人说的是她之前要和离的事情。

   她知道姜夫人想做什么。

   发现女儿不听话了,第一反应便是打压教训,言语讥讽,压到姜寻烟听话了,姜夫人便满意了。

   在姜夫人眼里,姜寻烟比之东苑里那些妾室没什么不同,都是后宅中的人,都要以后宅中的手段镇压,她就算是姜夫人亲生的,姜夫人也是用一贯的手段来控制她,叫姜寻烟向她低头,她才舒坦。

   这就是姜夫人与姜寻烟之间一贯相处的方式,只是以前姜寻烟没嫁人的时候,还并没有如此明显,等到姜寻烟嫁人之后,生出了逆反的心思之后,姜夫人才逐渐变得不可理喻。

   她急迫的,想把姜寻烟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母亲说的是。”姜寻烟安安静静的站在房中,温顺的回了一声:“女儿已知错了,日后,女儿自会好生做谢家妇的。”

   姜夫人的面上便涌起了满意丶欣慰,混着几分得意爽感的笑容,对着姜寻烟道:“你啊,日后只要听为娘的话,自会有你的福享。”

   姜寻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说着,姜夫人又道:“还有一件喜事,便是你父近日马上便要升官了,到时候,便是谢云书,也要弱上你一头。”

   姜寻烟站在一旁,听见此事时,便知是遇到了上辈子同样的事,她心底里掠过几分嘲讽,擡眸看向姜夫人,问道:“哦?竟有此事?”

   她父,也就是姜老爷,在工部左侍郎这个位置待了七年了,现在工部尚书要致辞了,姜老爷拼命活动,四处送礼,想向上攀一攀。

   只是这等大礼,将姜府阖府上下都掏空,也拿不出来。

   姜大兄上个月刚生了嫡子,大肆操办过一次,姜府手里银钱不够用,此等隐秘事,亦不好出去宣扬借钱,便想与姜寻烟这个外嫁女弄些银钱回来。

   姜寻烟走的时候,带走了不少嫁妆,合计三千两左右。

   她到了谢府之后,她的嫁妆便全由谢云书打理。

   谢云书是会打理家业丶十分能算账的人,暗地里还和不少生意人有往来,他不嫌弃商贾出身,只要有钱,他都干,所以谢云书短短两年间便将姜寻烟的嫁妆翻了五倍多,若论起来,姜寻烟手头的银子不少,但有一部分,却是谢云书的功劳。

   “你父现下便只差一万两银子,便可更上一步,坐工部尚书的位置了!”说到此处时,姜夫人双目火热,自椅子上站起身来道:“你回家支一万两银子回来,到时你父成了,谢府自有好日子过。”

   一万两银子,在上辈子,正好能掏空谢府账面上的所有钱——这些钱拿走了,谢府也一定会被掏空。

   而上辈子,母亲开了口后,姜寻烟无法拒绝,便回府和谢云书商量。

   谢云书虽然答应了,但是从那一日起,他便拿捏住了姜寻烟的“软肋”,使傅柔儿越发欺辱姜寻烟——这些事情,姜府都知道,但姜夫人当时只劝姜寻烟去忍。

   “只要你父升了官,便没人能欺压你了,谢云书自会与你赔礼。”姜夫人当时是这般宽慰她的。

   可笑的是,闹到最后,姜老爷并没有做成户部尚书,这些钱都打了水漂,还使姜寻烟在谢府更加难堪,更加举步维艰。

   思绪重新转回来,姜寻烟再看向姜夫人时,眉眼便更淡了些。

   “娘。”姜寻烟望着姜夫人,开口提醒道:“谢府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云玉要成婚,谢府的银子,全都拿出去做嫁妆了。”

   “拿不出,你便想想办法!”姜夫人拧眉道:“你为谢府的大夫人,难道还拿不到一点银两吗?难不成你夫还能不让你拿吗?咱们姜府的自家事,你还能不管吗?当年你贵女低嫁,擡起了谢府,谢云书该全都捧着你才是!你们谢府冒些风险,不就行了吗?”

   “冒些风险,确实能弄到钱,可是——姜府的事,为何要我,要谢府冒风险呢?”姜寻烟立在门口,似是有些困惑,迎着姜母灼灼的目光,姜寻烟一脸无辜的说道:“寻烟已是外嫁女了,只能管谢家的事情。”

   姜夫人乍一听到姜寻烟的话,又惊又怒,一掌拍在桌案上,大声呵斥道:“姜寻烟,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父的荣辱,怎么跟你无关了?你嫁出去了,就不是姜家的女儿了吗?”

   “是呀,嫁出去了,就是谢家妇了。”姜寻烟立在门口,凉凉的看着姜夫人,语调不急不缓,可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刺着姜夫人的心:“女儿自然要事事以谢家为先啊。”

   “母亲说过,外嫁女的责任,便是使夫家与娘家联系紧密,不生嫌隙,所以我不能和离,要为夫纳妾,要把持中馈,寻烟都照做了,可是现在,母亲却要谢府的钱,若是寻烟拿了银子给母亲,谢府与姜府生了嫌隙,女儿又该如何处置呢?”

   姜寻烟说这些的时候,眉眼里都是一阵冷意。

   她上辈子看不分明的事,这辈子都看分明了,姜夫人不想让她和离,想占尽谢府的便宜,想牺牲她一个,全了姜府人,可恨她上辈子看不清。

   “姜寻烟!”姜夫人大怒:“你要为了一个谢府,不管你亲父丶弃你父於不顾了吗?”

   “何曾是我弃?分明是母亲你弃我。”姜寻烟讥讽的勾了勾唇角,道:“你逼我拿光谢府的钱,就不怕谢府为难我吗?还是说,母亲宁可让我在谢府里受尽白眼,也要拿钱来填姜府这个坑呢?”

   姜寻烟说到这里的时候,姜夫人气的脸都青了,她指着姜寻烟,气的直往后仰,她问:“管你借些银子便如此费力吗?你父亲若是平步青云,亦有你的好处,我分明是为了你好!”

   “是,女儿知道,女儿现在也是为了我们两家好。”姜寻烟看着她熟悉而陌生的母亲,只低声道:“女儿只是听母亲的话罢了,谢家妇,自然要事事以谢家为先,嫁了人,便不是姜家女。”

   说到此处,姜寻烟摇了摇头,道:“所以姜府的银子,寻烟借不了。”

   这几句话将姜夫人气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她这女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副自私自利,只知道考虑自己的模样了!

   眼见着姜夫人气的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姜寻烟远远地退了两步,躬身行礼,道了一句“女儿告退”,然后转身便离开了东厢房,竟都没等姜夫人说第二句话!

   东厢房里传来摔打杯盏的动静,姜寻烟根本没听,她头都未曾回过。

   姜母问她什么时候变成这副自私自利的模样了,她在心里大声的回:自上辈子你放弃我的时候,我便是这幅模样了!

   上辈子姜夫人要什么她便给什么,在娘家与夫家之间艰难辗转,挖下自己的肉,也要全娘家的好,但这一切却被姜夫人视作理所当然。

   仿佛她这个外嫁女,天生就该想尽办法扶持娘家一般。

   她要和离的时候,姜母骂她打她,她拿不出钱来,姜母逼迫她,姜母又何曾将她当成是女儿看待呢?

   但凡姜母心疼她一些,都不会在她失了孩儿丶夫君纳妾时,逼她从谢府拿钱。

   钱之一字,不知动了多少心思,缠着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她上辈子为了姜夫人丶为了姜府辗转,这辈子却懒得管了。

   随姜夫人自己折腾吧,反正这辈子,她自己想办法从谢府脱身后,便离姜夫人远远地,这辈子不掺和姜府的事情。

   从今日起,她再也不会回到姜府了,从今日起,姜夫人大概也不会再来找她了——如此正好,反正上辈子姜府人除了叫她讨好谢云书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话与她说。

   她自姜府出来后,又一路回了谢府。

   这两个府门都是一地的腌臜,但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谢府。

   最起码,谢府的腌臜,是她一手造出来的,她看了舒心。

   姜寻烟怼过了姜府之后,也算是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唯一让姜寻烟不安的是,裴青一直不曾来寻她。

   那两个账本一直在她枕头下放着,不知什么时候便被发现了,裴青不来,她只能硬熬着,幸而谢云书这几日忙着四处给钱公子铺路,带钱公子入朝,所以没有去书房算账,但是迟早还是会被发现的。

   若是裴青肯来找她,她早就将这账本转移了!何须现在忧惧?

   但偏生,裴青就像是死了一样,接连几日,一直都未曾来过!

   难不成是她那点小手段激怒了裴青?

   也不应该啊,裴青就是条吃了没够的馋狗,他被激怒,应该是当天就过来找她狗叫,而不是好几天不见她啊!

   姜寻烟吃不准裴青,裴青不来,她也不可能去外面找,所以只得一边耐着性子忍着,一边想法子去认识些外面官场上的人——但是那些外人也让她不敢轻信。

   浑然不了解的人,谁知道那副皮囊下面是什么样的脏器呢?若是他们前脚拿了证据,后脚直接反水,去告知了谢云书怎么办?

   外面那些人,还是没有裴青可信。

   一旦被告知,姜寻烟一切的计划都功亏一篑了。

   若是再花费上三五年,细细的挑选出一个人来,又太过久远,姜寻烟几乎都无法想象,在谢府与谢云书那条毒蛇日夜相处何其痛苦。

   这样一看,还是裴青好些,最起码他们二人苟合,裴青出卖她,裴青也没好日子过。

   姜寻烟经过短暂的迟疑之后,便决定想个办法,再勾一下裴青。

   山不过来,我去就山!

   不过,还没等姜寻烟再去给裴青写信,姜寻烟便在钱府见到了裴青。

   那是在谢云玉与钱公子的成婚宴上。

   元嘉三年夏,八月中旬,正是大奉最热的时候。

   蝉鸣尖锐的布满了整个园林,席间堆满了冰块,袅袅的在夏日间冒出冰凉的薄雾来,转瞬间便化成水来,将缸面都浸出了一层水珠,小厮与丫鬟们便来回换冰缸。

   来往的宾客倒是闲适,摇着团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谈——之前谢家要退婚的事没有闹大,所以外人都不知道,他们只以为一切顺遂,这婚事都照常进行。

   谢钱两家成婚,将暗处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全都压到了外人瞧不见的地方,大红灯笼喜气洋洋的挂满了谢府墙沿,姑娘家临出门前,去前厅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含着泪摘下个镯子,亲自起身来,颤巍巍的给谢云玉戴上,抱着谢云玉哭。

   外人只道是“母女深情”,但只有谢府人知道这其中辛酸。

   这门亲事啊,结的也不知是好是坏呢——

   姜寻烟当时立於人群之中,穿着一身碧色浮云锦,白的似是一截藕,眉目潋滟,唇色红润,透过无数人的鬓发与肩衫远远地望着这一幕,眼底里满是讥讽。

   她心里知晓,谢云玉一定是过不好的。

   在知晓了谢云玉的事情后,钱府人退婚是正常,钱府人按着原礼继续迎娶,是钱府人的坦荡高尚,日后姜寻烟也高看钱府人一眼,纵然是使手段,也不会使到这样的人家去,但是钱府人眼下这从谢府咬肉吃血的做派来瞧,那钱府人的品性早已可探一二了。

   没人比姜寻烟更清楚,嫁到这种人家是什么下场了。

   她的目光冷冷的扫过堂前那痛哭的两人,只觉得可笑——她当初嫁过来,是因为谢云书面上功夫做得好,滴水不漏,活生生将她骗过来的,谢云玉这却是明知道自己要进一个火坑,却又蠢兮兮的要往里面跳。

   此时只是出嫁,便哭成这般,等她嫁过去了,怕是要哭的更厉害呢。

   姜寻烟收回目光时,却突然瞧见人群间站着一道翠竹色的身影,脊背挺拔,面上覆着一层流光四溢的玉面具,看上去有些单薄,但是姜寻烟知道,剥开那一层宽松的浮云锦书生袍,其下的血肉紧绷有力,比外头的石头都硬。

   竟是裴青!

   满堂宾客间,裴青戴着玉面具,瞧着分外安静,在角落处一坐,似是在窗前随风而摇晃的翠竹一般,飒沓青石。

   四周越热闹,他便越显得孤寒,与周遭的宾客都格格不入。

   裴青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

   她的脑子先是“嗡”了一瞬,随后下意识的在脑海中搜索今日的客宴请单。

   谢府与裴青没有交际,男客里根本就没有裴青这个人!

   那裴青又是跟谁来的?他来这里做什么?

   姜寻烟并不知道今日裴青为何来此,她只是在瞧见裴青的那一瞬间,心口都跟着剧烈的跳起来了。

   偌大的喧闹婚宴中,旁人都成了陪衬,被模糊成了不重要的背景,唯独一个站在远处的裴青被放大,他摇着折扇,风流倜傥的在堂前转了一圈,似是热闹瞧够了,转而便往花园中走去。

   姜寻烟见他要走,便觉得到了嘴边儿的鸭子要飞了,赶忙提裙追了出去——这钓来钓去,竟是裴青将她钓的欲罢不能了!

   该死的狗东西,果真是懂如何引诱人的。

   夏日燥热,走到没摆冰缸的花园间,人便会被头顶的烈阳直晒,唯有走到草木遮挡下,才会阴凉几分。

   但萧景怀的心比今日的炽阳还要燥。

   这么多日以来,他一直强绷着一口气没来看姜寻烟,每一日,他似是生了病,周身都起了热痒难耐的湿疹,痒到骨头里,他想要活生生的熬过去,可这一场病没有尽头,只会越来越严重,皮肉沤烂溃败,他的一副傲骨都要活生生被泡烂了,每一次呼吸,肺腑都在疼。

   他想不通。

   姜寻烟是给他下了蛊吗?把他从内蚕食,只留下一副完整的躯壳,剩下的什么都没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分明姜寻烟已经与“裴青”一刀两断了,但他还是要做出来一副裴青的模样,大费周章,借着旁人的请帖丶冒着被拆穿的风险跑来谢府走这么一趟,什么也不做,就是来姜寻烟面前晃一圈。

   就像是特意为了吸引姜寻烟注意一样——萧景怀不想承认,他觉得他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

   他只是...只是...

   萧景怀尚没有为他的奇怪行径寻出来一个缘由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瞧见姜寻烟追出来了。

   今日姜寻烟穿了一身碧绿色旗装,发鬓上簪了碧色的烫花鎏金簪,金色的腰带勾出细细的一截腰,她许是怕赶不上,竟然跑起来了,她跑动起来的时候,耳坠都在摇晃,裙摆摆动间,似是有水波在其上微微摇晃。

   姜寻烟竟追他来了。

   萧景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躯壳内那些都快烂掉了的五脏六腑又不争气的活起来了,开始在他空旷的躯壳里乱撞,他的脚步被钉死在了原地,一步都走不开了,便远远的瞧着姜寻烟一路跑来。

   彼时他们正身处於花园间。

   谢府府门大,花园内更是奇珍异木不在少数,假山回廊一应俱全,今日客又多,府内的丫鬟小厮都在前堂伺候,他们二人往花园间的角落处一站,借着草木遮掩,寻常人都瞧不见——他们似是在这纷乱吵杂的谢府内短暂的开辟了一个只属於他们两个的地方。

   萧景怀瞧见姜寻烟跑进来的时候,不仅是五脏六腑活过来了,连带着那一夜收到绝情书时的愤怒也跟着活过来了,他又记起来了姜寻烟写在纸上的那些话,每一句仿佛都在他眼前旋转。

   因此,当姜寻烟好不容易跑到他面前站定,勾起一丝笑容,柔柔弱弱唤他“裴公子”的时候,萧景怀毫不留情的冷笑了一声,声线冷冽的讥诮道:“今日可是贵府二小姐的大喜事,大少夫人为何要来寻裴某呢?若是叫外人知道了,恐毁裴某名声!”

   姜寻烟(擡手):嘬嘬嘬

   萧景怀(呲牙):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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