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绫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席位，她一开始的确想先承认自己骂过又如何？反正能解释。

　　 但转念一想，白白让他们调动起情绪说自己罢了，不挨这个骂。

　　 再加上所有人包括明德帝都以为她受了冤枉会叫屈，可立马就叫屈了，怎么把这几个人一网打尽呢？

　　 长川侯等萧党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此时形势倒转，更是不发一言。

　　 明德帝觉知此事要严惩。

　　 萧越绫余光看到燕青禾把手放在裴稷安臂上，带着求救和丝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明丽的杏眸不由微微眯起，原来是这样。

　　 裴稷安毫无所觉，正板着肩背，目光复杂看向她，萧越绫立时瞪回去。

　　 要说裴稷安其人。

　　 领兵才能是有的，听说益川王还在南疆战场压了他不少军功，但仿佛有所得必有所失，受教条礼规掣肘颇多。

　　 萧越绫自小便觉得这人傻乎乎好骗得紧。

　　 内宅阴私手段一落泪一示弱，就能把他哄得找不着北，而燕青禾显然精于此道。然她最不该的，就是把这些挑拨功夫放到明堂上，放到讲究实质证据而非几句言语间的正式场合。

　　 这让萧越绫对她的怀疑反而加深。

　　 燕家家风正，她年少时曾与燕家二公子在演武场有段同袍之谊，是个骁勇清正的人物，作为燕家养在深闺不露面的四小姐，燕青禾不该是此般作态。

　　 大概乌龙到太过无厘头，几个老狐狸反而酣然入瓮。

　　 明德帝忍住怒意，“明威将军公良倬污蔑长公主，蔑视皇恩，当庭喧哗，着贬为城门校尉，罚俸一年！”

　　 连贬五级。

　　 “燕青禾……出嫁之前先在府里待着，别出来了。待日后找个夫婿，早日为燕家留个后，也不枉朕和燕将军君臣一场。”

　　 “是要将我禁足吗？”燕青禾面色惨白，“为什么？我此前并不知头面是长公主所有，长公主也没说。裴大哥要为我买时我劝阻过，就连刚才世伯进言，我也有阻止，我并没有说……”

　　 明德帝正在将以户部尚书为首发言要求公主道歉的官员一个个罚俸，不料听到燕青禾状似为自己辩解的话。

　　 顿时危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萧越绫轻笑一声。

　　 为什么？

　　 什么都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当权者竟然被愚弄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楚暄促狭的眼神抬袖微挡，手指勾摸着伸向小碟子时被陈蒿一声咳嗽制止，便好整以暇将全副心神放到身旁酝酿情绪的萧越绫身上。

　　 前世若还没经世事，自己该闹的。萧越绫看向周围这些还没有变成前世恐惧厌恶的眼神，清咳一声直言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眉眼低垂，“没想到仅凭别人莫须有的几句话，父皇竟要女儿道歉，贺大人也声声逼迫，大抵这个年始矣本宫都不会开心了。”

　　 贺泓气得面目一抽。

　　 她年岁小，这般闷闷不乐锁着眉，往日明艳娇俏的神色黯淡委屈，仿佛下一秒通红的眼眶便会坠下珍珠似的泪来，让今晚旁观她被人构陷的众人也不由生出些心怜。

　　 明德帝又每人多罚了半年俸禄，其他却不好再深罚下去，只好赏了萧越绫十万两黄金及数十间店铺庄子以作安抚，一脸郁闷度过了除夕宴。

　　 临结束前，明德帝面色和蔼与楚暄又说了几句，接着，状似不经意地问，“乐安，朕观刚才裴世子等人神色，似乎并不知你定购头面之事，你说说你，早说也不至于刚才被污蔑。”

　　 “……”萧越绫觉得手里的酒不香了，“父皇，儿臣也不知他们如此蠢钝。”

　　 明德帝笑道：“乐安是朕与女帝的嫡长女，若早知头面属于你，这大乾何人敢抢你的东西。”

　　 萧越绫撇过头，“父皇在帮燕青禾说话？”

　　 “……早知道儿臣便不听驸马的话，说什么该平息此事轻轻放下、做一个宽宏大量的公主为父皇分忧，早该说清楚将人绑起来揍一顿才行，这样，就没有后来麟德殿的事了。”

　　 “？”楚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抬头迎上明德帝投过来的视线。

　　 我什么时候说过？

　　 楚暄：“……对。”

　　 明德帝浅抿着唇夸道：“安南侯世子果然是个好的。”

　　 萧越绫：“……对。”

　　 明德帝：“……”

　　 宴会结束后裴稷安想过去找萧越绫，被毫无察觉的安南侯拉住，“裴世子要去找犬子？一起，一起啊！”

　　 话落，两人见到对面席位上的萧越绫很快起身朝外走，蓦地，回头看向还坐在位子上的楚暄，笑着一招手，“楚暄，走了。”

　　 楚暄一骨碌站起来快跑几步跟上她。

　　 安南侯老脸拉长，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骂道：“臭小子！平时让他吃个饭都瘫床上哼哼，媳妇一叫跑得没脸没皮，从小就反骨！”

　　 “媳妇？安南侯慎言，不可对长公主不敬。”

　　 “啊？”没有不敬啊，安南侯正要走开的身子一顿，挠头呐呐道：“圣上不是把公主嫁……”

　　 看着裴稷安严肃到不近人情的脸色，安南侯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郁闷地告饶先走一步，跑了。

　　 另一边，花老太太看到去而复返的儿子，皱纹横生的瘦削脸上满是不虞，望着两人相携的背影，道：“没规矩的东西，这就是你教出的儿子！”

　　 安南侯满脸茫然。

　　 花老太太：“面对长公主没脸没皮，没有半点世家子样子，迟早遭公主厌弃，从小就这样，小的时候戏弄弟弟妹妹，大了……”

　　 安南侯赶紧打断他老娘的碎碎念。

　　 “娘咧，这种事咱回家再说。现在子曦是公主的人，您这话可别被别人听到，还有，说过多少遍，咱也不算世家…”

　　 花老夫人一巴掌拍在他额头，“没出息的东西！”

　　 安南侯伏地做小，两人嘀嘀咕咕走远。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萧烨明身边的小太监提醒道：“太子，夜风寒凉，该回了。”

　　 萧烨明负手立于殿门，人潮渐渐从长阶退去，皇宫昼夜长明，他思绪跑了很远。

　　 “元宝，你知道吗，孤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楚暄。”

　　 那时他刚从清河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