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去，萧越绫正嫌弃地搁了筷子，乔珺很快忘了要说的话，转而担心道：“阿绫，才吃这么几口，下午会撑不住的。”

　　 她不知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凑近。

　　 “你说，楚小侯爷怎么也进宫了？嘿，他刚才都没看你，你俩吵架了吗？进宫都不和你说一声。”

　　 “阿绫，你都成婚了。”她忽而有些惆怅。

　　 但没一会儿又被别的事转移了注意力，“沈寄言和钟锦颜两大才女看着没多少交集的样子……”

　　 “公主，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道松快的女声打断了乔珺碎碎念，也让萧越绫收回观察封慕仪的视线。

　　 桃色衣裳的少女面上是活泼的笑意，灵动的眼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打量与……挑衅？

　　 钟锦颜不等萧越绫开口，在她对面坐下。

　　 “不可以。”萧越绫回她。

　　 “什么？”钟锦颜霎时愣怔，差点没反应过来。

　　 萧越绫回以明艳的笑意，“你既问了，那本宫说，不让你坐。”

　　 钟锦颜脸上浮起一层尴尬，“公主说笑了，此处毕竟是公共区域。”

　　 “那又如何？”

　　 萧越绫奇怪地直视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学院有新规本宫自愿遵从，但若非不让你留在此处，你又能奈本宫何？”

　　 “是臣女僭越，”钟锦颜表情微滞，很快又勾起无嫌隙的开朗笑容，“但太师颁布新规，倡导大同之道，选贤举能，便是希望在学习上消除勋贵垄断，建立一个相对平等的学习环境，公主的行为莫不让人心寒？”

　　 百家流派盛行的背后，依然存在如前朝一般被氏族垄断的古籍孤本，钟锦颜此言的意思，便是萧越绫与明德帝所行相悖，辜负乔太师规定背后的良苦用心。

　　 偏她的语气带着不畏权贵的坚韧，如枝头陌上热烈活泼的桃蕊，让人不自觉被她吸引。

　　 乔珺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是你多此一举问‘能不能坐’吗？”

　　 萧越绫饶有兴趣打量她，忽然道：“所以，这就是你刚刚大胆尝试，不给本宫行礼的理由吗？”

　　 钟锦颜脸一僵。

　　 此事不追究，可以，一追究，也在礼教之内。

　　 萧越绫继续道：“过来，行礼。”

　　 明明语气越来越柔和，钟锦颜愣是从上面读出了一丝杀气，她突然觉得自己下错了一步棋。

　　 用不一样的姿态出现在乐安长公主面前是不可取的。

　　 太过冒险。

　　 成功了固然可以获得对方信任，但——

　　 便是太子都会给她这种行为留一个缓冲的台阶，可萧越绫目前慵懒随意的语调，却让她读出了一丝打算乱棍打死她的蛮横。

　　 ……她怕萧越绫真这么做。

　　 在周围人有意无意的注视下，钟锦颜憋屈地站起身，面上紧绷地扯出一丝笑意，挺着脊背，微微屈膝福礼。

　　 “臣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萧越绫居高临下垂眸不语。

　　 片刻后，她开口：“我承认，你故作姿态的才女之名足以在我这里引起注意，但你要么学沈寄言对我敬而远之，要么干脆如封玉那般知情识趣，上赶着撞枪口，是嫌你父亲的六品官职太高了吗？”

　　 这便是明晃晃的威胁。

　　 皇权富贵，权势压人。

　　 钟锦颜背上浮起薄汗，心中恨得要死，恐惧却也是实打实的，她膝盖微微颤抖，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却不敢动一下。

　　 “长公主您什么意思，臣女听不懂，请您原谅臣女刚刚的无意冒犯……”

　　 “听不懂便听不懂吧。”萧越绫也不在意。

　　 反正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在随心所欲惩罚看不惯的人而已。

　　 就在这时，殿外又走进来几人，原本垂眸的钟锦颜抬起头，脸上忽的焕发出一种期待的光芒，楚楚可怜望出去，娇俏的脸上带着虚脱后的薄红。

　　 萧越绫欺负了人，正高兴，顺势随她瞥了眼。

　　 见来人，殿内似有骚动。

　　 “你在玩什么？”楚暄径直走过来，一副熟稔的模样。

　　 毫不在意周围似有若无的视线。

　　 萧越绫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懒懒应一声，就听旁边钟锦颜轻声回道：“小女惹了长公主生气，正在……啊！”

　　 她身子虚晃几下，站不住般就往楚暄身上倒，乔珺瞪着眼看她，好事的心高高提起，就见钟锦颜踉跄几下，愣是在最后一刻又稳稳站住身，歉意一笑。

　　 乔珺：“……”

　　 楚暄深邃眸光一转，咳嗽几声，脸色惨白。

　　 恰巧这时裴稷安几人用完膳走过来，刚被封慕仪劝住几息，不然，从萧越绫一开始故意为难钟锦颜，裴稷安就要忍不住来阻止。

　　 “小侯爷来了。”封慕仪先上前柔和一笑。

　　 陆卿寒给几人行礼，看了眼楚暄，视线在他披着的狐裘上停留一秒，躬身道：“楚先生。”

　　 楚暄对几人随意点点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裴稷安还待上前，这边钟锦颜先一步喊了声“楚先生”，楚暄已然旁若无人执起萧越绫的手，对周围几人又是潋滟一笑，也不管对着谁，拉了人就走。

　　 “楚先生——”钟锦颜急切跟了两步停下来，满脸失落。

　　 乔珺茫然，想追又果断放弃，这边裴稷安大跨步赶上去，留下封慕仪和陆卿寒一脸沉思，尤其是陆卿寒，望着殿门外的身影墨瞳翻涌，闪过一道诡谲暗光。

　　 “国子监，监生和学生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裴稷安追上去，喊住前面两人。

　　 萧越绫本来就要离开那处，顺势跟着楚暄出来，不料背后传来裴稷安煞风景的话，真是专程追出来给她找不痛快，大概有了前世铺垫，对自己深恶痛绝？

　　 萧越绫停下脚步，拉停楚暄，转头故意一脸诧异加不耐，“裴稷安，你何时变得这般迂腐、斤斤计较？”

　　 她叹了口气。

　　 “我和楚暄成婚了，要再通知你一遍吗？”

　　 “可你不是……”

　　 萧越绫转身就走，懒得听他后面的话，楚暄左瞧又瞧，忽然若有所思道：“萧越绫，你和裴世子很熟嘛。”

　　 他很少听到萧越绫和人对话不称“本宫”。

　　 “称他是裴世子，本宫身为长公主你直呼姓名？”

　　 萧越绫反问，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两人走到供监生休憩的流水阁，午间这处还没人在，假山绿林掩映，流水潺潺，萧越绫手心被塞进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楚暄悄悄道：“给你送小食来了，萧越绫。”